不過一句玩笑話。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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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公公策一匹棕馬,灰白的拂塵混着道上揚起的泥塵,自車隊尾部緩緩經過馬車,忽似有所覺,仰頭眯起眼睛。
空中不合時宜出現了一隻小隼,口中叼着一條四指粗的青蛇,翅膀撲扇攜風俯沖,一頭紮進樹頂密葉。
幾片綠葉被氣流炸上樹頂,亂七八糟飛舞,又鬥然墜了下去。
徒弟小凳子追了上來,“師父,南邊來的小隼好……”
“噓!”高公公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警告似的掃去一眼,小凳子一恘,谄笑着閉上了嘴。
“你先去太醫院問問,治陛下頭疼的藥丸子好了沒有。”高公公吩咐道。
“喏!”小凳子立馬調轉馬頭換了方向。
高公公望着小凳子的背影,忽而歎了口氣。
誰人不知,東極天常年豢養毒蛇,而白玉水莊馴養小隼,“小隼叼蛇”之景,便如魚腹藏書,天石刻字,雖似天意卻是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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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十餘年未選秀了,宮中有許多空的樓殿,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便分了一小塊地方用作貴女休息。
馬車被内宮門攔在外面,高公公躬身哈腰站在門口,等貴女下車為其引路。
可等了半晌,面前隻經過了兩抹绫羅水波,他擡眼朝宮門外掃了一圈,卻見殿下之中也正好少了一位,“端王世子去哪裡了?”高公公回頭問了一句。
跟前的小太監諾諾上前,欲言又止:“還在馬車上呢。”
高公公眉頭一擰,微微歎了一口氣,認命般地擡腳朝馬車走去,心中暗自祈禱,端王世子可千萬整些幺蛾子,誤了時辰叫他哪裡都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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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這樣!”小沛控訴道,“就抱一下不行嗎?”
怎麼會有這種人,小貓崽子給她抱了一路,臨下馬車了,卻突然一把揣了回去,一下也不讓摸了。
一下都不行!
“本世子可沒說過要将小貓兒送給你。”袁風言揉了揉團子似的毛球,笑容帶着幾分得逞:“小橘是我的貓,改明兒本世子便叫工匠來,在府中修個貓苑。”
言畢,擡起手指在貓崽的額頭寫了“子都”兩個字,指給小沛看:“喏,腦門上就寫着我的名字,還不是我的貓嗎?要想見它,便來找我。”抱着貓跳下馬車,直接把外面的高公公吓了一大跳,“端王世子!诶呦,您可小心些。”
一道光線忽然照進了馬車,車簾被人從外面掀開,是下巴抵着小貓的袁風言,眉眼彎彎笑着道:“明天見。”說完這句話,便大搖大擺地抱着小貓到幾位皇子面前炫耀。
小沛簡直要氣得原地冒煙,重重呼了兩口氣,又聽高公公在車外喚自己,攥緊拳頭又松開,端起笑來下了車。
繡鞋剛踩上馬凳,便聽見不遠處有幾道聲音。
袁風言抱着小橘被人簇擁在其中,正在炫耀自己的愛寵。
幾番得意,看得小沛咬牙切齒,一把别過頭,跟着高公公走進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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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小沛眼中的羨慕之景實則截然不同。
五皇子袁承煥見袁風言抱了一隻貓,眼睛亮了一下,信步走來一副老好人模樣:“哪裡撿來的貓兒,還是子都心軟,叫父皇見了必定要誇你心懷蒼生。”
袁風言眸色一沉,還未發話,大皇子袁呈晔卻指着袁承煥怒罵道:“你說什麼胡話呢?男不養貓女不養狗,父皇什麼規矩你不知道嗎?是誠心要叫子都去挨罵嗎?”
袁風言悠哉悠哉,在小貓頭頂吹了一口氣,貓毛雪一般飛散開來,鋪了袁承煥一臉,笑了笑道:“貓兒這麼可愛,陛下能不喜歡嗎?”
“袁子都!”袁呈晔罵了一句,扭頭冷哼:“死性不改。”
元旭帝信奉風水之道,每年夏暑總愛去往長隐寺,與一衆“江湖妖道”徹夜談論,因此,奇奇怪怪的規矩越來越多,宮裡各異的青銅擺設也是逐年增添。
第一次說“男不養貓,女不養狗”的時候,宮中盛極一時的寵妃送走了西地進貢的小犬,袁承煥自己亦是被繼後勒令,送走了養着的幾隻小貓。
遲遲不立太子,盯着龍椅的人各自站隊,元後早逝,繼後有子,陛下的身子又是每況愈下,袁呈晔哼了一聲,瞥了一眼袁承煥,一分輕蔑劃過眼眸。
那又如何,下月白玉水莊便到皇城了,有這麼大的一個勢力支持,還怕他區區一個常将軍府?
何況他本為嫡長,本就是名正言順,且不論父王與母後乃是情真意切的少年夫妻,若是母後仍在,哪裡輪得上常氏為後!
視線掃過自顧自逗貓的袁風言,袁呈晔眼神複雜,莫名劃過些羨慕的情緒。
還是當纨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