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表親呐？！”
人聲又沸騰起來。
府尹将這一段聽的真切，聞言問道：“堂外所言，可是實情？”
杜肅池點頭承認：“确是實情，我的确是孔殊的遠房表哥。”
他繼續道：“我杜家是商賈出身，幸而家父娶了個好媳婦，正是孔夫人的同胞姊妹。家長看我年歲見長，便想着将我送進京城投靠姨母，好借着孔将軍的光，為我謀個一官半職。”
“可我着實不是個當官的料子，想必孔将軍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遲遲不肯松口替我謀劃，我就這樣在京中住了下來，也就是在那時結實孔殊的。小人雖不才，卻勝在有幾分好樣貌，倒是很惹府上幾位姑娘喜歡，便與一衆表姐妹們走的近了些。偏生孔殊自小便是個掐尖好強的，見我與其他姐妹走得近，便成日與我湊着近乎，非要壓其他姐妹一頭。”
“我雖知曉她心中想法，但那時年少氣盛，又架不住她英氣飒爽，别有幾分灑脫的美感，一時鬼迷了心竅，便與她……”
“卻不成想，不過有過幾次肌膚之親，便叫她大了肚子。眼看着東窗事發瞞不住，我隻好與姨母和孔将軍坦白，誠心求娶孔殊。”
“大概也是看在我這皮相的面子上，孔殊倒也答應的痛快。孔将軍和姨媽雖多有不滿，但生米煮成熟飯，他們也隻好捏着鼻子認下了這門親事。我帶着孔殊回了越州，不久她便臨盆誕下了我倆的孩兒，原本日子倒還和美，可過了幾年，府上幾位表姐妹陸續許了人家，皆是達官顯貴之家，自是我比不得的門第，孔殊見此，便開始心有不忿，成日的找我麻煩。再加上她吃穿用度奢靡，我雖出身商賈，但府上人丁衆多，長輩漸退後，大哥撐着門戶，早與我分了家，哪經得起她這般敗壞？日子久了，便彼此心生怨怼。”
“我原想着，既是表親，湊合着過也就得了。可不曾想，三年前，孔将軍突然現身越州，來了便要将孔殊帶走。我不依，他便派人将我打了一頓，威脅我不許将我倆成親生子之事說出去，我一介草民，哪鬥得過将軍門第？便打碎了牙活血吞，硬生生将這事兒爛到了肚子裡。”
“那如今，怎麼又出來說了呢？”府尹問道。
杜肅池又叩首，睨了孟無厭一眼，嗫喏道：“前些日子，孟相與孔殊大婚的消息傳到了越州。小人想着，這事兒恐怕早晚要敗露，與其等着東窗事發被孟大人治罪，倒不如早日站出來，救孟大人于水火。這才鼓足勇氣，鬥膽上京。”
“你放屁！”孔殊忽然怒罵道：“就你那無利不起早的性子，定是有人出銀子收買了你！”
“大人，此人一派胡言！他素來是個不務正業，鬥雞走狗的閑散戶。因在我府上手腳不幹淨，這才被我父親趕回了越州老家，想必是對此事記恨在心，如今竟要夥同别人來潑我的髒水！還請大人明察！”孔殊辯駁道。
那府尹沉吟一瞬，問向杜肅池：“你剛剛所言，可有證據？”
杜肅池聞言一喜，顯然早有準備，從胸口掏出一封薄紙：“我有當日婚書一封，雙方皆簽了字畫了手印的，還請大人過目。”
孔殊不可置信的擡頭，咬碎了一口銀牙，怒瞪向杜肅池：“你怎麼還留着？！你當日……”
“當日怎麼？說下去啊？”杜肅池笑的一臉陰險，抓住孔殊話裡的漏洞逼問。
孔殊霎時間住了聲。
杜肅池卻自顧自接道：“當日我答應了你父親，要将婚事銷毀。可你孔家欺人太甚！”
他越說着，情緒越有幾分激動：“先是威逼辱罵我在先，又害我兒自小沒了娘親庇佑在後！我杜肅池沒本事，鬥不過你們孔家！但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不留幾分保命的底牌，難道要任你孔家搓扁揉圓嗎？！”
府尹适時出聲：“孔殊，如今證據确鑿，容不得你抵賴！你這等下作行徑，按律應仗責一百！”
仗責一百？
縱是她自幼習武，可一百大棍打下去，她還焉有命在？！
“大人！大人不可！”孔殊驚懼叫喊。
她一時六神無主，忍不住向這場上她最熟悉的人求助：“無厭哥哥，你說句話啊無厭哥哥。”
府尹聞聲也頓了頓，轉向一直未吭聲的孟無厭，試探問道：“孟大人，此事你才是頭一号的受害者，依你看，孔殊該如何處置方為妥當？”
見話頭抛給了孟無厭，孔殊更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步一步跪着挪到孟無厭身側，抓着他的袍角道：“無厭哥哥，你救救我，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你是知道的，那日在公主别苑，我亦是初次……”
“我們今日雖未禮成，可确确實實已有了夫妻之實，你不能如此狠心，見死不救啊！”
孔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卻一句句将孟無厭想掩蓋過去的醜事再次揭開公衆面前。
公主别苑那次，未婚男女私通，到底有損他為官清名，原本有之前救災的名聲在前，再加上兩人成了親，此事自可順理成章的揭過。
誰知功虧一篑，如今污名沒被洗清，反而又結結實實的被潑了一身新騷。
孟無厭低頭睨着孔殊，眼神冰冷。
如今事情鬧得這樣大，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與孔家結親了。
否則，沒人會認為他情深意重，隻會覺得他意在軍權不擇手段。
既如此，孔殊便是一步廢棋！
為了一步廢棋，他賠上了經營已久的好名聲！
為了一步廢棋，他親手将他與相思之間畫上絕路！
這叫孟無厭如何不氣？
她還有臉叫他救她？！
孟無厭隻覺五髒翻湧，恨不得親手将這賤.人斬于人前！
迎着孔殊期盼的神色，他強按捺下怒氣，一字一句冷聲開口：“但憑府尹大人處置。”
“孟無厭！”孔殊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上，不住喃喃：“我們今日還差一拜便結為夫婦，你怎能！絕情至此！”
孟無厭充耳不聞，他起身向外，猝不及防與人群中的許相思對上了視線。
此刻，他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眼神熱烈，很想同她說些什麼。
也許再說些什麼，他們還不必就此形同陌路！
可他才剛向着許相思的方向邁出幾步，便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噗——”眼前一地暗紅，孟無厭後知後覺發現是自己吐出的血色。
發昏的前一秒，他仍定定的看向許相思，似乎看到了她嫌惡的冷笑。
怎麼會呢？
她明明是最優秀的醫者，可為何，卻不來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