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謝叙白身故以來,許相思離了京,便學着父兄那般四處曆練。
自幼學醫,她原以為自己的醫術已很不俗。
可經了這一遭她才曉得,這世上,她治不好的病還很多。
紙上得來終覺淺,行醫施藥,她到底還是缺了最重要的一環,那便是經驗。
也許就是這一環的差距,才叫她救不回自己心愛的人。
如今啟錦二國戰事乍起,她想不到還有什麼地方能比此處更快的積累經驗。
再加上對大啟帝王和孟無厭的失望,她一心隻想離開啟國這等傷心地。
所以自打聽聞開戰的消息,許相思便馬不停蹄的趕來了安縣。
因此這一試工,許相思也算在此地常駐了下來。
藥鋪的掌櫃平日裡經營着生意,什麼用度都卡得很嚴,施針賣藥也不大氣,偏偏生意卻好。
許相思原本想不太明白。
但一來二去,她倒是琢磨出些門道。
這掌櫃顯然自己就是個懂醫的,還技術不凡。
人是摳門了些,但治病手段沒話說。
平日裡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隻要來找他,保準藥到病除。
這掌櫃是錦國人,又是坐地戶,行醫施藥與許相思舊日所學多有不同,很有些當地的特色。
許相思看的新奇,便趁着病人上門,三無不時的跟在旁邊偷師。
那掌櫃看她心誠好學,人也機靈,幹脆便将人收做了徒弟。
一來是真的起了惜才之意,二來嘛,既是徒弟,可就不能管他要工錢了!
許相思也不在意,一門心思紮在治病救人裡,得空了還要上山去采藥,忙的腳不沾地。
舊日傷神之事無暇去想,反倒是師徒二人将精誠藥坊的名氣越打越響。
許相思在安縣過的第一個冬天,泊州的戰事愈發沖突了起來,安縣城裡三五不時便來些傷兵。
安縣是錦國的地界兒,自打去歲大啟忽然對錦國宣戰,随即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錦國的泊州。
如今戰事持續一歲有餘,聽聞那錦國的主将打法狠厲,隐有要将城池奪回之勢。
一來二去的割據,這安縣城中算是亂了套,管它什麼大錦大啟的,亂成了一鍋雜粥。
總歸是開門做生意,任誰來了都是客,且得施為呢。
反正軍中有軍醫坐鎮,他們不過是治些小老百姓,妨礙不着什麼大事,索性也就無人愛管這些爛攤子。
初冬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安縣城中來了兩位形容狼狽的客商。
衣着雖普通,但皮相卻惹眼,任誰路過都要多瞧兩下。
這兩人顯然是遭了難,其中一人還受了傷,前胸一道血淋淋的割痕,雪花飄落還升騰着陣陣熱氣,顯然正是流血不止的時候。
“哎喲,這是怎麼了?傷的可不輕啊。”有熱心的阿婆撐着傘,替這傷員遮蔽些雪色。
“敢問阿婆,這附近哪裡有醫術精湛的郎中?”旁邊摻着傷員的俊俏郎君問道。
“醫術精湛的郎中……”阿婆嘴裡叨咕着,面色糾結。
聽到吳用呼痛,又急急朝身後指去:“那兒,沿着這條街在前頭的馄饨鋪子左轉,就能瞧見一家精誠藥坊的,那兒有個大夫,姓許,年紀輕輕,為人和善,童叟無欺,找她準沒錯兒,一定要找她啊!”
“姓許?”眼前人恍惚一瞬。
“姓謝的,這個時候你就别搞大情種的做派了!小爺是為誰才落得這般田地?我快要疼死了!”旁邊重傷的男子抽着氣兒道。
謝叙白斂回了神思,抿了抿唇:“多謝阿婆。”
随即架着人,一步一步地朝着精誠藥坊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節天寒,精誠藥坊早已挂上了厚厚的門簾子。
隻是一道門簾,卻叫謝叙白望而卻步。
吳用翻着白眼兒,沒好氣兒的上前叫門:“掌櫃的,有人在嗎?快救人了!”
他說罷,強撐着傷勢掀開了門簾,暖風烘面,藥坊的場景也一覽無餘。
沒有那人。
“喲喲,這是怎的了,快,快請進。”帳台後的掌櫃将手中算盤一撂,急急迎了出去。
“我兄弟二人走商,在此處叫人劫了,還被傷了一刀,掌櫃的,快,找堂上大夫來,給我治治。”吳用誇張地交代着。
“哎,日子不太平啊。”徐掌櫃一邊感歎,一邊熟練地拿出包紮的藥布來。
他娴熟的剪開被血浸透的紫色衣衫,眼穩手快地點上藥粉,疼得吳用直喘粗氣。
“掌櫃的,您輕點!您這,能不能找個大夫來!”
“不才在下,就是大夫。”徐掌櫃笑眯眯道。
“你是大夫?可剛遇見那阿婆不是說,你們這兒的大夫是個年紀輕輕……”吳用一卡殼。
不對啊,雖然眼前這位掌櫃眼看着已是中年,可按剛剛那阿婆的年歲,什麼樣的可不都是年紀輕輕?
他嘴角抽搐,不死心地問:“敢問您,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