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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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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子的清香在鼻間徘徊,秦九葉的指尖捏着那枚蓮子緩慢搓揉着,像是不經意般開口問道。

“先生出身書院,果然見多識廣。我也隻是好奇,既然這莊中之人個個身手不凡,為何江湖中隻聞天下第一莊之名,卻不聞那莊中弟子姓名,更未曾聽聞有人上了這天下武學的排行榜?”

“凡習武者,必有勝負。孰高孰低,交手便知。可這天下第一莊出身的高手,雖各個身懷絕技、武功登峰造極,卻終身不能在這江湖中擁有一席之地。隻因他們從出師那日起,便會被指派給特定的主人,作為武者服侍其終生。嚴格來講,他們隻能算是旁人手中的刀劍。一柄刀劍又怎會在江湖中有屬于自己的姓名呢?”

所以說,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名字是假的,來曆是假的,就連同她在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或許也都是假的。

秦九葉指尖動作停了下來,目光落在那琉璃碗映出的倒影上。

那是她身旁之人模糊而沉默的臉龐。她分辨不清那倒影中人的表情,也不想轉過頭去看他。

她的喉嚨仿佛被一團沾了墨的紙堵住般難受,這種難受因他的沉默而愈演愈烈,令她陡然生出一種想要戳破一切的沖動。

秦九葉指尖用力,手中那枚蓮子頃刻間碎裂開、露出裡面深綠色的蓮心來。

“我有個朋友,平日裡最喜歡講些江湖逸聞,可先生方才所說之事,我倒是頭一次聽說。不知先生可願為我繼續為我解惑?譬如這莊中之人大都何去何從?離開山莊後又過着怎樣的生活?”

這些發問有些沒來由的突兀,她問出口的一刻本也不指望真能得到解答,下一刻卻聽丁渺的聲音從容地響起。

“這便要說到山莊與書院之間那點隐秘的關聯了。世人隻知青重山書院亂世定江山,就似明月之于長夜般尚潔,卻未曾探尋過明月暗影之處的秘密。每個青重山書院弟子都可以在學成出山那日,從天下第一莊中挑選屬于自己的随從。青重山書院弟子大都出身權貴,是以天下第一莊出身者追随的主人大都會是未來朝中重臣。這些人嘴上不談殺戮、雙手不染鮮血,活得清白而灑脫,因為他們的煩惱自有旁人替他們解決。而那些十幾歲開始便跟随主人、随侍左右的少年少女們,服下的是代表生死契約的毒藥,獻上的是年輕的血肉之軀和永不背叛的忠誠。他們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刀、最聽話的劍,可以日複一日地執行着殺戮指令而不問緣由,即使空有一身殺人的本領,卻沒有選擇和反抗的權力,主人要他們做什麼,他們便要做什麼,淪為宴客時的玩物、發洩怒火時的靶子、代人受過替罪的傀儡,事畢則被棄而踐之,都是常有的事。他們會這樣行屍走肉地度過一生,直至他們的主人決定徹底舍棄他們,就像丢棄一塊用髒的布、一把磨鈍了的剪子、一張千瘡百孔的鼓皮……”

丁渺的聲音輕柔而動聽,可他所講的每一個字落在秦九葉耳中都猶如指甲劃過銅鏡一般刺耳。

不知怎地,她竟想起那日她在小雨中從郡守府衙出來後,那少年在小巷中曾說過的話。

他言及書院時的語氣是那樣的不屑,不屑中又隐隐透出無法消解的恨意。而在面對邱陵的時候,他那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敵意,似乎也在頃刻間有了解釋。

剝蓮子的少年已經徹底沒了動靜。他那隻昨夜方才傷過的手眼下緊緊縮成一團,還帶着淤青的指甲已有些發白,像是下一刻便要被他攥出血來一般。

相比昨夜連斷兩根手指的痛,這種被剝得赤條條、當面踏碎尊嚴的懲罰,無異于扒皮剖心,是另一場不見血光的折磨。

秦九葉飛快收回目光,扔掉了手中那被捏碎的蓮子,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道。

“丁先生自己也是書院出身,在外還是應當謹慎言論,以免有心人聽去,拿你的話多加編排。”

丁渺頓了頓,随後望向秦九葉,眼神依舊溫潤而堅定。

“姑娘既開口問我,我必誠心回應。何況我信姑娘為人,你不是那種搬弄是非之人。”他說完這一句,聲音恰到好處地一頓,随即望向她身邊的人,“至于這位小哥……”

他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然而這種停頓遠比繼續說下去更令人難受。

從方才開始便一言不發的李樵終于擡起頭來,望向那書生扮相的年輕男子。

在撥弄人心、掠奪他人好感這件事上,他還鮮有遇到過對手。可眼前這清隽文弱的書生卻三言兩語便将他推到了危險邊緣。

他的眼神中有些惡狠狠的光就要遮掩不住,就在此時,他身旁的女子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先生與我才相識一日,大可不必對我如此信重。”

秦九葉邊說邊笑着将先前斟好的玫瑰露分給對方一杯,似乎對兩個男子剛剛那一瞬間的劍拔弩張毫無察覺。

憑空而來的敵意被消解些許,氣氛恢複些許緩和,丁渺亦笑着開口,語氣輕松不少。

“其實我方才所言也不是什麼禁忌之談、秘而不宣之事。這些規矩都是在天下第一莊成立之時便已定下的。不論是江湖還是朝堂,都早已默許了這一切。如今朝中位高權重者,大都深谙此道。”

秦九葉思緒飛轉,敏銳捕捉到對方言語中隐藏的信息,不由得開口追問道。

“如此說來,這天下第一莊莊主狄墨看似是個江湖中人,實則也同朝堂有些不可言說的淵源?”

丁渺放下手中杯盞,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

“有關這位天下第一莊莊主狄墨的傳聞有許多,但無一能夠證實,其中流傳最廣的是關于他的出身的。江湖傳言,他的養父乃是前朝門閥世族之後,僥幸逃脫滅族之禍後改名換姓、成為一方富甲,因受其已故生父生母之恩才将其收養在身邊。狄墨八歲便入青重山書院,十七歲随義父遷官南下至廬江,二十歲成為廬江一帶最年輕的督監,卻又一朝辭官,隐姓埋名多年,直至三十歲時以布衣之身入江湖并建立天下第一莊,以收盡天下惡人、除盡武林之禍患為幟,至今已有二十年整。”

“那狄墨昔日的書院同袍曾言,墨為人孤執,專修吏治法紀,好勝敗之事。雖對都城貴族們俯首帖耳,但骨子裡流着剛愎狠厲的血。他的養父或許從未真正忘卻過曾經的滅族之恥,而他亦将一切看在眼中,将前朝覆滅歸罪于文臣昏聩、武将擁兵、門閥當道,初入朝堂時便以一己之力扶植寒門子弟,以督監身份往返各州大營代君行使監察要務,卻從未染指兵權之事,是以即便他有一個涉及前朝的養父,先帝對他也從未有過太深的猜疑。”

有着如此出身之人,行事必然會比尋常人還要小心謹慎百倍。既然如此,為何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偏要在這江湖上設立天下第一莊給自己找麻煩?

或許那狄墨所做的一切,不過隻是順應都城宮牆之中、寶座之上的那位的意思罷了。

對天家來說,天下第一莊無疑是一劑萬用良方,明面上可掌控江湖諸多勢力,暗中亦可施以手段、平衡朝局,就算壯大也無兵權,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遠比那些世代襲爵、手握鐵符的王侯将相好掌控得多。

但還是有什麼不對勁。譬如那狄墨當年明明已位列督監,為何又要一朝辭官?他隐匿蹤迹的那些年究竟做了什麼?為何歸來之時便成了江湖中人?先帝當真全然信任于他嗎?為何不是旁人、而偏偏選中他去坐擁江湖勢力、暗中平衡朝局?

秦九葉思緒不停,整個人也跟着沉默下來。

丁渺見狀終于截住話頭,面上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來。

“瞧我,定是在書院待久了,這喜歡教書講經的毛病是改不了了,逢人問起便一發不可收拾,讓姑娘見笑了。”

秦九葉淡淡一笑,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中已看不出任何異樣。

“哪裡的話?丁先生論起事情來條理清晰、簡明扼要,可比我那開茶館的朋友強多了,他慣是喜歡誇大其詞、遮遮掩掩的那一套,聽多了讓人心煩。”

丁渺也笑了,他似乎對這評價很是受用。

“我隻是沒想到,秦姑娘并非江湖中人,也會對江湖中的事這般感興趣。莫非是同這天下第一莊有些什麼過往淵源?”

他話音落地,對面那一直沉默的少年看起來便更加沉默了,空氣似乎在他周身凝結,好似霜天降下的露水般透着一股寒意。

秦九葉卻似全然未覺,手指輕輕點在桌上。

“真要是細說起來,我确實同那莊中之人有些糾葛呢。”

她這話剛說完,身旁少年的呼吸聲都頓住了,雅間内一陣令人壓抑的寂靜。

白衫男子任這寂靜蔓延片刻後,才饒有興味地追問道。

“哦,是嗎?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怎會和姑娘扯上關系?”

秦九葉若有似無地瞥一眼身旁的少年,半晌才悠悠開口道。

“是個女子,隻打過幾次照面,因為些誤會險些将我紮成個刺猬。不過好在我命大,這才活了下來。”

她話音落地,李樵那凝滞的臉色終于有了些緩和。他又拿過一支蓮蓬,繼續默不作聲地剝起蓮子來。

丁渺笑了,似是對她那毫不避諱的自我調侃感到有趣,笑過後又關切道。

“所幸隻是幾面之緣,應當不會埋下禍患。隻是秦姑娘這樣心善之人常會犯那心軟的毛病,我勸姑娘下次還是早早避開為妙,若是不幸遇上,定要先護好自己同身邊親友的周全。”

對方的話輕飄飄落下,秦九葉的輕點桌面的手卻有一瞬間的停頓。

她在這泥濘塵世掙紮求生二十餘載,磨砺得久了,雖看起來貪生怕死,實則多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氣在。

可她也有不能觸碰的軟肋和底線,便是那村中破瓦下的家人們。

她或許可以不介意以身犯險,可卻不能接受身邊人身處險境、跟着她一起倒黴。若真到了那一天,為了護住自己人,她一定會割舍掉很多東西。

一旁的少年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十指收緊握成拳,半晌才沉沉開口道。

“聽先生所言,似乎對那天下第一莊的了解遠超常人。莫非也同我阿姊一樣倒黴,撞上過幾個莊中殺手?又或者曾輾轉其中,有些什麼不能提起的過往?”

他話音落下,字句間不見血光的招式已經成型,正伺機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丁渺淡淡望向那不懷好意的發問者,回應得卻很是坦蕩。

“李小哥有所不知,我曾救過那莊裡的一個孩子。他很是命苦,我常為他開解心結,山莊的事自然便要知曉一些。隻是這段往事着實令人心痛,我已多年不曾提起了。”

若說李樵未開口前,秦九葉也對眼前之人侃侃而談那番話的用意有些疑心,那眼下聽對方絲毫不避諱地講出背後緣由後,她便再不好繼續追問了。

“是我這阿弟唐突了,還請先生不要介意。”

“無妨,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丁渺輕阖眼簾,語氣中似有些遺憾,“那孩子能遇見我,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隻可惜旁人便沒這麼走運了,聽聞那莊主狄墨此次正是為親自追讨一叛離山莊者才現身九臯的。”

哐當。

少年手旁的酒盞被碰倒在案上,酒液瞬間淌了一桌子。

秦九葉就坐在他旁邊,離得近了些、躲閃不及,衣袖便濕了一塊。

對話終止,席間兩名男子幾乎同時欠起身子來。

白衫男子從身上摸出一塊四四方方的帕子遞過來,而那布衣少年卻自始至終隻是站在那裡,身形前所未有的僵硬。

秦九葉飛快瞥一眼那遞帕子的手,下意識擺擺手。

“不用不用,一點酒漬而已。”

對方卻并沒有收回手去,仍舉着帕子等在那裡、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秦九葉頓了頓,覺得再推拒便顯得有些不識好歹,隻得接過那帕子、草草在身上擦了擦,便站起身來。

“這衣裙是我朋友借給我的,若真沾了洗不掉的污漬,他日後怕是要找我算賬。眼下正好在船上,我去外邊找點水處理一下。”

她話音未落,她身旁的少年終于動了動。

“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她拒絕得飛快,像是全然不想同他私下獨處一般。

李樵的身形僵在原地,就這麼目送着那瘦小的身影鑽出雅間,飛快消失在晃動的珠簾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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