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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阋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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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對,若非對方有公事不得不找他詢問,又怎會親自到這種魚龍混雜之地來請他喝茶?

兩人四目相對,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有什麼東西就藏在暗處、等待着一觸即發。

邱陵深吸一口氣,終于擂響了兩人之間的第一輪鼓點。

“聽風堂遭心俞夜襲的那晚,你醜時将盡才回到府裡,馬車車輪上粘的是城南河堤細柳樹下的青泥。所以當晚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不要和我說你三更半夜不遵守宵禁,隻是為了去河邊夜會佳人。”

戰鼓鳴響,聲音直直穿過交戰區、正中敵方要害。

錦衣少爺收了那把腰扇,姿勢雖然還是那般懶散,但說出口的話顯然已做好了應戰準備。

“原來如此,兄長要審我,又怕我當真有些什麼,不好同身邊人交待,這才尋了個機會用辦案當借口、私下在這船上會我。若我當真犯了錯,兄長是會大義滅親教人将我關入那府衙地牢之中,還是會徇私舞弊、玷污斷玉君的清廉名号包庇自家兄弟?”

反擊就這麼接踵而至,銳利的箭簇上仿佛淬了毒,顯然不打算留什麼餘地。

年輕督護那張玉般清冷的臉少見地染上幾分怒色。他動用了極大的心力才壓制住了那股湧動的情緒,讓沉默取代自己的失控。

銅壺發出刺耳鳴叫,滾燙的水汽翻湧而出,又被夜風帶走,飄散在湖面上。

許久,許秋遲伸出手将那銅壺提起,随後不緊不慢地用那滾開的水準确将那杯盞中的蓮香茶點滿。

他并沒有看那隐忍怒氣的兄長,而是自顧自地緩緩開口道。

“不錯,那晚守在城中暗巷并截走慈衣針的人就是我。兄長為何總是晚來一步?看來平南将軍調教自己人遠不如傳聞中那樣精于拏雲握霧,亦或是你在都城待得久了,被什麼東西迷了眼,早已看不清自己要走的路了。”

怒氣已轉變為失望和痛心,邱陵一把按住對方手中那把銅壺,滾燙的壺壁在他掌心燙紅一片,他也渾然未覺。

“你私通要犯,不僅毫無悔意,竟還在此顧左右而言他。身為邱家人,你難道不感到羞恥嗎?!”

許秋遲指尖一松,那把銅壺應聲落在小幾之上,剩下的半壺滾水從壺口溢灑出來,将周圍打濕一片。

“兄長就有資格說自己是邱家人嗎?自你回城以來已半月有餘,你可曾踏進過家門半步?日日宿在城東那處平南将軍為你置下的府院裡,我看那府院和地牢才是你家,那騎在你脖子上對你發号施令的平南将軍才是你的家人!”

年輕督護那被灼傷的手就這麼頓在半空,似是忘記了如何進退。

若說對方先前的一番言語令他難掩憤怒,而如今這番毫不掩飾厭惡之情的控訴隻令他驚愕乃至心冷。

他說不出話來。他看着眼前這個眼中隻有怨恨,口中隻有惡言的錦衣男子,隻覺得無比陌生,無論如何也不能将對方同自己記憶中那個不肯撒手、央求他不要離開的阿弟聯系在一起。

許是見他許久沒有回應,許秋遲臉上的情緒也漸漸冷了下去。

哐當一聲響,他将一樣東西扔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那是一隻鑲了寶石的金葫蘆。

“與蘇家的親事本不值一提,你與她立場和處境的不同,才是你二人之間最大的阻礙。蘇府一案,本就是你先入為主。她雖做慣了江湖生意,言辭舉止上經不起你諸多審視,但需知這世上能斷得清的大是大非本就不多,更多都不過隻是凡胎肉身困于這天地囚籠中的不得已罷了。你先前不信她不要緊,日後可不要再犯蠢才好。”

邱陵的目光落在那金葫蘆上,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當初女子隻身來到他府院之中,步步為營、為自己竭力争取的模樣來。

在此之前,他聆聽過許多人的辯白,不論那些自辯之人如何聲情并茂、淚涕如雨,他都很少為之所動過。但那日那瘦小女子的每一個字都精準落在他心底,頭一次讓他為一件自己未曾親自确認過的事感到動搖。

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從來都沒有不信她。隻是有些事,他必須要堅守到底。

邱陵收回目光,直視面前的男子。

“清濁見微乃分,是非不辯難明。此物隻可算作旁證,就算确實是在蘇府發現的,但也并不能證明全部真相。康仁壽問診時去過蘇府,這很有可能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似乎早就料到對方會是這般反應,許秋遲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邱大督護可會在巡查的時候落下自己的佩劍?”

邱陵停頓了片刻,還是承認道。

“不會。”

“那便是了。對于一名醫者來說,亦不會在外出問診時落下自己的藥瓶。何況這金葫蘆不是普通的藥瓶,乃是禦賜之物、是回春堂移動的金字招牌,在康家已傳了幾代,康仁壽豈會因為不小心落下此物?又或者落下後一直無所察覺,直到離府後被害?”

許秋遲一番話語便将當日秦九葉未能道盡之言分析得絲絲入扣,但他面前之人卻顯然很難被說服。

“你自小便比我通曉人情。可斷案不是誅心,人情抵不了罪證。若人人憑心斷案,還有何律法規制可言?這世間秩序豈非早就要亂了套?”

“兄長總是将所謂罪證擺在第一位,但需知這世間有很多事本就是不留痕迹、無從查證的。就算今日我沒有将此物擺在你面前,那蘇家做下的事便沒有發生過了嗎?”

許秋遲言罷,小間内又是一陣沉默。

桌案上溢灑的水漬已蔓延開來,水順着一側滴滴答答地落下,浸透了繡着團紋的織錦軟墊,恰如兩方交戰過後的狼藉。

“你這話說得有理,想來這些年深谙這藏頭藏尾的做事方法。若非我追查蘇家貨船一事,竟不知你已将手伸到河道和城防上來。如此說來,擎羊集那日的事你應當半點都沒落下,寶蜃樓甚至是清平道,是否也有你的手筆?”

“江湖中的事兄長也要插一手,不知朝廷可有多算你一份薪俸?”許秋遲從身上摸出一塊帕子來,慢條斯理地擦去軟墊上的水痕,口中繼續說道,“方外觀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我并不确定,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去冒險并非明智的選擇,最多看看戲罷了。”

若說方才一番交戰隻能算是秉性不同的兩人本能的争執,眼下這新一輪的較量卻預示着一場不可調和的對立之戰。

而對峙中的兩方都十分清楚,若局勢當真已成定論,他們中沒有一方會輕易退縮、棄守自己的陣營。

許久,邱陵才緩緩開口問道。

“你與那些書院子弟、都城權貴交往走動也就算了,為何還要摻一腳江湖事?近來江湖不會太平,那元漱清的下場便是最好的警告。你從小和母親更親厚些,父親便沒有讓你習武,若你現在覺得心中有所遺憾,大可說與我知曉……”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了。

“我在兄長眼裡便是這樣别扭不堪的一個人嗎?”許秋遲抿緊了嘴唇,眼睛深處全是失望過後的冷意,“兄長十三歲離家,十五年間少有書信,除了逢年過節裝裝樣子問候一二,似乎從未真的關心過家中如何、父親如何、我又如何。你難道不好奇,父親為何沒有出席今年的守歲大典嗎?就連那蘇老夫人的壽宴也是由我代勞,蘇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那樣講禮數之人,竟由着你一個晚輩上門談退親之事,這些你都有想過嗎?”

“可父親不是前幾日還去祭拜……”

邱陵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日石懷玉面上那一瞬間的停頓如今飛快在眼前閃過,他讷讷不能語,可怕的預感如雨後破土而出的野草一般瘋長起來。

許秋遲覺察他面上神色,毫不留情地送上最後一擊。

“不錯,他是如往年一樣去祭拜了。他沒到纏綿病榻的地步,腿腳也還算利落,可他确實是病了,病得無藥可醫。”許秋遲的聲音越發幹澀,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令他感到折磨,“他患的是癡症,上個月已連懷玉嬸的名字也記不起來。要不了多久,他連你我二人也分辨不清了,到時候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再詢問你什麼、苛責你什麼,你便可徹底松一口氣了。”

許秋遲的聲音壓抑至極,邱陵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滞。

自從學會了用那張刻闆冷淡的臉去應對一切後,他已有些忘記了如何展露悲傷與脆弱。他隻僵在那裡,然後隻花了片刻便調整好了情緒,瞬間想明白了前後種種。

“所以,這便是你執意要尋那秘方的原因嗎?”

對方面上的神情落在許秋遲眼中,說不出的刺眼。

在和盤托出之前,他便已料到對方會猜到一切。他顯然并不打算否認,毫不避讓地對上邱陵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不信這世間真有什麼能讓人修得不死之身的秘藥。我所求不多,隻求這個家能多維系些歲月,父親能多守這城池些時日。有他在一日,幽陽街的那處院子才可稱得上是家,黑月鑄下的高牆才堅不可摧,這九臯城中的百姓才能繼續做那太平盛世的美夢。”

許秋遲的話在小間中回蕩,邱陵沉默許久,再開口時好似在說與對方聽,又好似是在提醒他自己。

“你我總會長大,父親總會老去。若這四方城中的太平都壓在他一人身上,遲早是要完的。”

不止是九臯城,邱家也一樣。

所以,他必須要快些成長起來。

這便是他年少離家、漂泊多年後内心的那點執念,是自他記事以來,每時每刻都落在他肩背上的鞭撻,是支撐他熬過多少枕戈待旦、飲冰茹檗歲月背後的那團火。

從前是父親,如今就換他來。隻要幽陽街邱府的大門後還有人等他回家,九臯高高築起的那四面城牆沒有坍塌,他便能一直在這條路上苦熬下去。

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帶着血淚和苦楚,可他的手足兄弟卻感受不到他的半點苦心。亦或者,後者亦早已對苦澀滋味感到麻木了。

許秋遲笑了。他用那種笑來打磨吐出口的每一個字,确保它們個個鋒利得能令人見血。

“兄長話說得如此大義凜然,這些年又做了什麼?你此時難道不該在那都城的廣闊天地施展拳腳,怎地突然想起此時回了九臯?你不要說你當真隻是湊巧調任至此地,又正巧趕上這一連串的案子。聽聞你在書院的時候也結交了不少貴人,莫不是他們炙肉熬羮、你也有份,憂心我這不懂事的弟弟會掀翻了你們分食的桌榻,所以才會有今日這番不依不饒的質問?”

邱陵的臉色變了,一種被刺痛後的怒火在他眼睛深處蔓延,

“你在懷疑我?懷疑我參與其中,也是這諸多暗結中的一環嗎?”有一瞬間,他眼裡的憤怒和失望變做了另一種情緒,那是轉瞬即逝的悲傷和痛苦,“你可知道母親是怎麼死的?”

“母親是病死的。”許秋遲的聲音依舊冷冷的,這向來如春水楊柳般身段柔軟的小少爺,此刻冷硬得像是大漠戈壁中的一塊石頭,“兄長若是不願再與我談心、直說便是,實在不用召喚母親出來說事。她老人家在九泉下忙得很,可沒空出來看你我在這演這一出兄弟阋牆的爛戲碼。”

年輕督護攥緊了手中杯盞。

他從來隻擅長說理,不擅長談心。

但他願意試着同眼前之人談心。他便是想要談心,才會有今夜這場對話的。

他想說,日後若有機會,他便将一切都告訴對方。

可他又如此清醒痛苦地明白,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那樣一個機會了。

有些事情,他若是能夠說出口,當初離家的那一刻便會說了。

布滿硬繭的粗糙指腹在細膩瓷杯上收緊又松開,邱陵擡手将那澀口的茶水一飲而盡,為當下這場對話下了結論。

“今日過後,你便離這一切遠遠的。若是做不到,日後但凡相見,我便不會再手下留情。”

“兄長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你我總算是一緻了一回。”錦衣少爺說話間已經起身,拂袖而去、片刻不留,“多謝兄長賜茶。此去不同,不敢同船,還是各走一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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