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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無名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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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利刃破空、金鐵相擊後回蕩的聲音,非頂尖高手不能驅使,非絕世名刀不可發出。

那聲音從西北面洞窟深處而來,由遠而近、迅速接近了這條夾在兩道山崖之間的峽谷,峽谷回響将那聲音擴散開來,撩撥着每一個聆聽者的耳朵。

終于,其中一個梳着長辮的女孩擡起頭望向了頭頂天空的方向。

她的動作有些遲緩,似是在猶豫是否要這樣做,又似乎是因為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動作,所以顯得分外生疏。

而就在她擡起頭的那一刻,一道身影如流星般劃過峭壁之間,向着東南方向而去。

他身上穿的衣衫同他們一模一樣,前進的方向正迎向那湍急水流,看上去就像一支逆行的箭、一條倒流的河、一道從深淵之中迸射而出的光。

而她此生都沒有見識過那樣的光,是以一望便是很久,那雙向來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眼睛深處也因此生出了些她不曾擁有的東西。

下一刻,她身後不遠處的一名少年也克制不住,擡起頭望向上方。

然後便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不論是那盜刀出逃者,還是他身後那些奉命追殺者,動作都似一陣煙般快。那些後面擡起頭的人其實并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但他們仍保持着望天的動作,直到一聲尖銳哨聲響起,根植于骨髓之中的恐懼與服從重新支配了他們的身體,令他們瞬間回到了原本的形狀中去,又變回了那些躬身微笑、面目模糊的女女男男。

這條由急流瀑布切割而出的峽谷,自落烏崖向東南方向延伸,直至穿出整座瓊壺島,彙入璃心湖中。

入湖口常年被水流瀑布侵蝕,自成一方無名深潭,潭北矶石林立,形似怪指,從前押送死囚的官船在此靠岸,矶石上如今還殘存張貼勾牒的斑駁痕迹,潭南有兩崖在此收緊,形似葫蘆口、易進難出,通極狹處後便是那開闊不見邊際的璃心湖。

曲岸、幽潭、釣矶。

本是清幽之所,奈何風雨不停、殺機難止,頃刻間攪碎一池湖水。

若說今夜的瓊壺島上能有三千人,那這三千人此刻便都湧上了那無名深潭岸邊的矶石。

放眼望去,高低錯落的矶石上火光閃爍,模糊晃動的人影同天邊烏雲連成黑壓壓的一片,似乎将整個島都壓歪了。

衆多門派擁擠在一起,也無人再介意彼此先前的那點恩怨情仇,全都伸長了脖子望向深潭方向。

天與地的界限被肆虐的風暴攪碎了,唯有最堅定的身法、最鋒利的刀才能将這風團水霧切割開來。

而眼下,那執刀的身影就這樣不期降臨,布衣青絲在烈風中狂舞,偶爾展露片刻面容,依稀是個清秀的少年郎。

而他身後不遠處,幾道黑影緊随而至,起先隻有三個,随後又不斷有黑影冒出加入,最後竟有十數人之多,個個迅捷如影,猛惡如鸷,直奔那最前方的身影而去。

這是一場幾乎毫無懸念的圍獵。

膽敢在天下第一莊莊主的眼皮子底下盜刀,此舉無異于伏虎竊鈴、狼口拔牙。

沒有人會相信,那昏了頭的賊子,最終能夠突破重圍、殺出狼群。也沒有人能料到,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竟還能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人是否來自川流院還未可知,但他一定是個瘋子。一個被貪婪欲望所驅使、不要命的瘋子。

矶石上的年輕弟子們起先隻是觀望,然而随着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們見那少年不但沒有被擊落,反而提刀反殺二三人,便不由得染上了忿忿情緒,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撫上了各自兵器。

他們自發地将自己代入了那獵殺者的陣營,叫嚣着要生擒那不知好歹的江湖敗類,最好當衆殺雞儆猴,讓那些心懷不軌之徒再不敢造次。

然而此時若有人細瞧那些年輕身影中夾雜的幾位老者,便能從他們面上品出些許同自家弟子截然相反的神情。

同這天底下所有心懷好奇之心的年輕人一樣,在很久很久的從前,他們也都是喜歡看熱鬧的。

隻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整個江湖中便從來隻有天下第一莊看他們的熱鬧,如今總算輪到他們看那天下第一莊的熱鬧,那一張張麻木嚴肅的臉上,便難掩些許幸災樂禍。

孤身盜刀,是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不顧死活,是愚蠢透頂。

但愚到深處、執到盡頭,又何嘗不是另一種令人膽寒的強大力量?

世人都道能以此孤勇之氣逆境求生者,必定是天潢玉葉、冠纓名郎。

然而事實上,那些膽敢迎風縱棹、逆坂走丸、做出一番驚天動地舉動之人,往往系出無名之輩。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不怕失去,因為無籍籍名所以不畏人言,因為本就再無其他退路所以反而能夠奮力向前。

大風卷起璃心湖水反複侵蝕着島岸,浪白如雪,矶石如墨,黑與白對抗交融、難解難分,一時間,天地中仿佛隻剩這兩種強烈而單調的顔色。

又是一聲巨響,恍惚間是那一人多高的巨浪拍打矶石的聲音,又或許隻是高手過招時金鐵擊鳴的聲響。

那少年許是因為方才将那把刀拿到手,驅使得還不甚熟練,刀法銜接并不完美,起勢之間殺氣過盛、遮掩了青刀本該有的灑脫之意。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帶着生氣的一斬,不僅區别于石窟中攻于技巧、過分雕琢的表演,同昨日璃心湖上那招式工整的對決也全然不同。

他在腹背受敵之時迅速做出判斷,淩空一斬連退三人,足見其殺氣之充沛,與其說是剛猛,不如說是鋒銳,又生來有種對戰局的敏銳判斷和攻守本能。

“昔聞青刀迅捷如影、鋒銳之氣可斷水流,今日一見,才知傳聞并非誇大其詞,倒是令人開了眼界。”

秋山派掌門沈開源喃喃出聲,那張灰敗的面容上似乎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他身側那新得了蓮符的謝修聞言,面上難掩不悅。

他才是這賞劍大會的勝出者、今夜當之無愧的赢家,怎能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江湖雜碎搶了風頭?

“可那人穿的是天下第一莊弟子的衣衫。”他的聲音中難掩不屑,轉瞬間已經為眼前的一切下了定論,“天下第一莊弟子怎配習得青刀刀法?不論是天衣身法、還是這青刀刀法,不過隻是拙劣的模仿罷了。”

沈開源沒有開口理會自己的好徒兒,卻聽他身旁王逍突然開口問道。

“你見過李青刀?”

那謝修一愣,随即搖搖頭。

“沒有。”

“那是見過青刀刀法?”

“……沒有。”

王逍嘴角勾起冷笑,聲音雖低卻也足以令人難堪。

“沒有便不要在這裡口出狂言了,隻會令人恥笑。”

謝修聞言面色瞬間漲紅,而他身前不遠處,那群嫉惡如仇、空有一身牛勁無處發洩的天魁門弟子也已按捺不住。

“他既出身山莊,便更不該做這背信棄義之事。”

“我看許是犯下重罪,自知死路一條,這才困獸一鬥、垂死掙紮。”

“山莊自有伏魔陣法,依我看不出十回合,那小鬼便得受誅伏法……”

那天魁門弟子話音未落,卻見那盜刀者一個揉身借力,徹底從那包圍陣法中脫身而出,一眨眼的工夫便飛身上了左側高聳的崖壁之上,以一夫當關之姿轉身應戰,轉瞬間又痛殺兩人。

那崖壁常年被湖面灌入島灣的風打磨侵蝕,除了些寸長的葉苔白藓,再無其他草木可供攀拿。隻有眼力卓絕之人才能看清,那盜刀者乃是落腳在一段隐秘繩結之上,這才能在絕壁上立足發力。

那崖壁是這無名潭水入湖最後的關隘,對方沒有急于脫身,而是借勢反殺,甚至一早預判了走脫路線、在此埋下繩結,這份深谙江湖水深、又沉穩狠厲的心思,再有那卓絕輕功刀法的加持,未必沒有勝算突出這鐵桶般的圍剿。

妙哉,真是妙哉。

泗渡山磬石法寺空音長眉下的那雙眼睛此刻睜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遠處的動靜,手中念珠盤得飛起。

這等身法,若是能入天魁門之中,經由他這個一門之主好好調教一番,要不了三年便可心法大成。屆時天魁門便是擁有了個内力與身法雙修的全才,再也不用跟在那追雲老怪身後吃屁了。

他身旁立着的武僧大弟子見狀,順理成章地認為自家師父亦是心中不平,沉吟一番後便也上前請命,他試圖引經論法,可“降妖伏魔”的話才起了個頭便被堵了回來。

“年輕人,總是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

饒是這位大弟子去年賞劍大會傷了面部、如今有些面癱,此刻也難掩瞠目結舌的神态。

他幾乎無法将眼前的師父同前天夜裡與伏虎大戰三百回合的暴躁老頭聯想到一起去,更想不明白為何師父都親自下場為自己争奪勝算,此刻卻不肯讓他出這風頭。

莫非是心疼他?

“師父可是怕我敵不過這賊人?不過一介宵小,師出無名……”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那以佛法修身的空音狠狠瞪了一眼,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空音收回眼神,又恢複了往常那慈眉善目的樣子,輕咳兩聲道。

“有這閑工夫,不如來給為師捶背。”

戰局瞬息萬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漸漸轉移到那盜刀者的身法乃至武功路數上,唯有那無盡海捧月門中弟子的眼睛識貨,雖隔得遠,卻還是瞧出了什麼。

“快看,那人手中的刀……”

“青刀刀法自然要配青蕪刀。”觀魚童子的聲音響起,他摸着自己腰間那把鑲滿寶石的兵器,語氣中有毫不遮掩的豔羨,“今夜無月,但有寶刀出鞘,倒也頗有光彩。”

百步之外,淩霄派須臾梅峰十三子迎風而立。他們寬大的衣袍被沖上矶石的風浪打濕,有失平日裡仙風道骨的風采,卻無一人憂心自己的衣衫,隻将目光投向那山崖間的一點。

先前在斷玉君處吃了悶虧的蒼九見狀,似乎終于得了發洩的機會,當即提劍上前。

“那賊人不過仗着有神兵利器在手,這才如此嚣張。弟子懇請師父将吞元劍借我一用,我定能在十回合内将那賊人斬落劍下,揚我淩霄一脈鋤奸懲惡之名!”

他是追雲親傳弟子、逐月身法的傳人,自拜入門中之後一直被當做最受寵的小師弟,就連向來脾氣古怪、做事刻闆的師父也未曾對自己紅過幾次臉。眼下是他以首徒身份展露一番的好機會,師父沒有理由會拒絕。是以他慷慨激昂地說完這一通,便已雙手舉過頭頂、等着自家師父賜劍了。

然而這一回,他的等待遠比想象中漫長些許。半晌過後,那追雲的聲音才淡淡響起。

“吞元劍?拿去修了。”

吞元寶劍,劍身天鐵鑄成、堅不可摧,就是拿去劈石頭也出不了一個豁口。

蒼九一愣,顯然有些不明白自家師父在說什麼,高舉的雙手也尴尬起來。

前幾日争奪玉劍的恩怨曆曆在目,百步開外的玄金門弟子見狀,紛紛圍攏在那寒燭師太身側進言道。

“淩霄派束手束腳,委實落了下乘。那賊人私盜寶刀,人人得而誅之,何須顧忌太多?”

“正是如此。依弟子所見,不如先用毒煙将他熏出來,而後用上百枚透骨針紮他個措手不及,最後由師父親自收場,如是一番連環招下來,任他長出翅膀也定是難逃此劫……”

“百枚透骨針?”寒燭終于出聲,冷笑中夾雜着怒火,“透骨針不需要銀子的嗎?毒煙不需要銀子嗎?!一幫蠢貨連算珠都扒拉不明白,打架打不過也就罷了,還要為師養家糊口!”

寒燭的聲音在山崖間飄散,其聲音之憤恨,令周圍三五門派不由得垂首退開來,似乎生怕對方淬出口的毒液沾到自己身上。

矶石上漸漸安靜下來,偶有低語聲響起,很快又歸于無聲。

天邊依舊黑漆漆的,黎明不知何時會到來。

終于,那高高立于山崖上的人影縱身躍下,剩餘的幾道黑影亦緊随而去,轉瞬間消失在璃心湖的雨霧之中。

片刻過後,岸上再無一人開口說話,隻聞風穿過石林的聲音,時高時低、時緩時急,當中偶爾夾雜着陣陣金鐵擊鳴的聲響,告訴衆人在那石崖後某處,追擊與殺戮并未止歇。

千百江湖客靜立風中,無一人殺入場中,更無一人上前探究。

那些胡須斑白、皺紋深刻的老者們就隻是靜靜地望着。

靜靜望着那重新歸于平靜的潭水,好似在望着自己深陷多年的黑色漩渦。

星月無光,他們的眼睛早已被這長夜浸染成了漆黑如墨的顔色。但方才那耀眼刀光亮起的一刻,恍惚間他們又從那寂靜黑暗中生出些許期待來。

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些什麼。

或許終有一日他們期待的東西會不期降臨,而到了那時,他們自然會知曉這被長夜籠罩的江河湖海本該是何模樣。

又不知過了多久,追逐搏殺的聲響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天地間再次隻聞風雨聲。

各色神情從衆人面上緩緩褪去,他們又變回了那些門派掌門、第一高手、宗門之師,帶着門下弟子們默不作聲地各自離開,仿佛方才矶石上言語出格、語氣孩子般生動的隻是另一群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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