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秘方 > 第179章 不是不報

第179章 不是不報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這東西你從何而來?”

亂發遮面、滿頭泥濘的腦袋埋得更低了,方才口中碎碎念叨的聲音也不見了,幹脆裝起啞來。

湯吳見狀,不由得沉下臉來。

“公子問話,你為何不……”

他質問的話還沒說完,下一刻公子琰已出手如電、一把揪住了那乞丐的衣襟,幾乎将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我問你,這東西到底從何而來?!”

自那古怪的疾病開始侵蝕他的身體,他已許久不曾這樣情緒翻湧,那些被壓抑了數年的驚愕、激動、悲喜在此刻無法控制的傾瀉而出,令他止不住地咳起來,血沫飛出、濺了杜老狗一臉,驚得後者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回地上。

湯越飛快上前扶住公子琰,掏出随身的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強塞了過去。

“公子切莫動氣!動氣最是兇險。”

苦澀藥丸在舌尖化開,起先那陣情緒也終于過去,公子琰喘息片刻,将頭轉向地上的人,開口時聲音中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小心關切。

“讓我看看你的臉可好?”

地上那蓬頭垢面之人卻仿若未聞,隻用屁股在地上蠕動着,頃刻間已退出三四步遠。

湯越已然察覺事情有異,上前揪住那試圖逃跑之人後枕亂發、手一用力,對方便不得不擡起頭來,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來。他取下腰間水囊,又将身上的帕子浸濕,不由分說将那帕子按在對方臉上,用力擦起來。

杜老狗瘋了般大叫掙紮起來,奈何他幹瘦無力,掙了沒兩下便已氣喘籲籲,隻能任人宰割。

湯越擦完一遍、仍覺不夠,将那髒污成一團的帕子丢到一旁,随手撩起衣擺繼續去擦,直到一張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臉漸漸露出原貌來。

他的臉頰、雙唇上隐隐都是皴裂,眼尾和嘴角皺紋深刻,眼窩和顴下凹成一片青色,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隻風幹的柿子,隻剩下一層皮。他了無生氣地半張着嘴,感受到周圍人探究目光的一刻,突然便似被雷劈中了一般,不管不顧地趴回地上,伸手抓起地上的泥巴就要往臉上抹去,卻被一隻枯敗的手抓住。

“你……”

快要油盡燈枯的公子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竟緩緩從那步辇上站了起來。他拖着那兩條許久沒有落過地、已經萎縮的雙腿,下一刻雙膝便跪倒在地,引得他身後之人齊齊驚呼。

跪在泥地上的公子緩緩擡手,拉下自己臉上那條蒙眼的布條,露出兩片有些幹癟的眼皮來。那眼皮緩緩顫抖片刻、随後睜開來,兩隻渾濁到幾乎分不清眼瞳與眼白的眼珠轉了轉,将将盯在面前那人的臉上。

這雙被侵蝕而畏光的雙眼已經太久沒有視物了,他努力了很久,終于慢慢從那模糊的輪廓中,分辨出了什麼。

“老師?”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仿佛将死之人發出的最後呻吟一般。

他面前那一頭亂發的乞丐卻恍然未聞,隻想着将自己的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來。

“……不是、我不知道,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公子琰終于松開了手,雙肩頹然塌下,半晌才發出一陣似嗚咽似歎息的聲音,随即對着那乞丐鄭重俯身、行了叩拜大禮。

“弟子不忠不孝、不敬不義,當年苟且偷生、棄老師而去,今日竟隔窗不識、獨坐辇上,讓老師在這泥濘之中苦苦追趕。”

公子琰話音落地,周遭所有人面上都顯出幾分或多或少的惶惑來。他們追随那人的時間都不短,卻從未見對方摘下過眼睛上的布巾,更沒在對方臉上見過這般神情。

他們顯然不明白,自家公子武功高強,緣何會有這樣一位舉止瘋癫、又無半點武功在身的“乞丐師父”?

俯身泥濘之中的盲眼公子終于撐起身子,開口時又變成了那個說一不二的川流院之主。

“将他帶回去好生照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私下接近。”

湯越聞言當即收斂神色、領命而去。湯吳也回過神來,上前将那已經力竭公子琰抱上步辇、重新安頓好。

做完這一切,那蓬頭垢面的乞丐也已被人帶了下去,湯吳再難掩心緒,糾結片刻後還是開口道。

“敢問公子,那人究竟是……”他自覺失言,但又心有不甘地解釋道,“公子既然能憑這兵器認出故人,莊中那些人是否也會留意到?他們此次傾巢而出來到九臯,屬下擔心……”

“他不是山莊中人,他身上的東西也不是兵器。此物名削,隻是在竹簡上修改字迹的一種文房罷了。”公子琰的聲音越發飄忽不定,方才情景觸動了他的記憶,效力漸起的眠花散似乎帶他回到了混沌過往之中,“我拿着老師的信箋和字畫遍尋襄梁各地,卻再沒尋到相同的筆迹。我以為他已不在人世,卻未想到他經曆過何等摧殘,指甲都被人拔去,又如何能同當年一樣執筆……”

前朝戰亂,古籍湮散,及至襄梁開國,文興武衰之局既定,制紙之業漸興,以紙代簡成為主流。而今簡牍已越來越少,用削之人便也少了許多,将它随身帶在身上之人更是少之又少。隻因他的老師鐘愛古籍,除去自己私下鑽研揣摩之外,還常四處奔走、幫人謄抄石碑與經文,所以才會保留着随身帶削的習慣。

他那不争名利、畢生心願不過尺牍之間的師長,是一名手中隻握過筆與削的書院先生,本該終生受學生叩拜供養,在桃李芬芳之中安享暮年,卻一朝經受江湖中最為嚴酷的折磨考驗,最終堕入地獄、淪為流民、嘗盡這世間苦楚無情。

而這一切,都拜天下第一莊和那個人所賜。

悲怒到極點的笑爬上公子琰那張青白相間的病容,他将那把沒有刀刃的鐵削緊緊握在手中。

“七年了,我已等了太久。是時候讓他們付出些代價了。”

****** ****** ******

璃心湖上,最後幾艘大船也從瓊壺島駛出,順着風向着各自方向遠去。

相比于來時的大張旗鼓、粉墨登場,去時衆人皆是匆匆,這便襯得湖心那艘千瘡百孔的大船更加惹眼了。

行得慢的門派船隻遠遠望見,在辨認出那是落砂門的船後,都紛紛掉頭離開,任那艘大船在空曠湖面上孤魂野鬼般漂蕩。

甲闆上,凝結在斷裂帆樯上的晨露終于落下,滴在女子那張蒼白僵硬的面孔上,沖落點點胭脂。

下一刻,那雙已經放大的瞳孔猛然收縮,沒有起伏的胸廓也有了動靜。

“玉箫……玉箫,快,為我拿……”

朱覆雪呼喊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嘶啞的聲音戛然而止。

“來人,快來個人!我的藥,我的藥……”

但她身邊空無一人,那些往日恭敬媚笑圍繞着她的年輕面孔,要麼早已化作冰冷屍骸,要麼早已遁逃不見蹤影。

晨霧漸漸散去,日頭升起的湖面上白光大盛,她被晃得睜不開眼,卻一動也動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甲闆上終于傳來一陣細微的咯吱聲。

朱覆雪轉動眼珠,餘光勉強望見一個綠衣女子的身影由遠而近、向她走來。

那女子似是憑空出現的一般,提起裙裾、輕巧避開地上血迹,覺察到她的視線後,幹脆行至她面前,在她的視線範圍内停下腳步,雙腿交疊、趺跏而坐。

朱覆雪的脖頸因用力而青筋爆出,終于在幾番嘗試後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她并不認識那張陌生的臉,但卻認得那種坐姿。

她曾在落砂門的壁畫上見過類似的姿态。傳聞門中曆任首座修習洗珠掌法時,都會用這種坐姿調息功法。

“你是誰?是狄墨派你來的嗎?還是說,你也是來趁火打劫的?”

“我隻是個府院中的管事,替我家夫人來讨一筆賬的。”

女子的聲音低沉柔和,她将一隻巴掌大的藥瓶放在離朱覆雪指尖幾寸遠的地方,可後者的身體此刻就像石頭一樣僵硬,再無法向前移動分毫。

“聽聞月支神香的效力隻能持續一個時辰。若一個時辰之内未能服下回生引,全身血液流動便會停止,人也會從‘假死’變為‘真死’,正所謂從哪來、便回哪去。”柳裁梧說到此處一頓,目光望向遠處煙波浩渺的湖面,“我在府中做管事的這些年,打算盤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隻是這筆賬時間有些久遠了,想要同你算算清楚需得費些口舌。不過我這人做事向來有耐心,你若不介意,我便慢慢說了。”

她說完,好整以暇地望向那血泊中的女子,後者面上神情漸漸扭曲,雙眼中的算計卻沒有因此停下分毫。

“在島上的時候我見過你,你是邱二身邊的人。還是說更早之前,你便見過我?”

“我之前沒見過你。”柳裁梧的聲音低低的,隐約透着幾分遺憾,“我若見過你,又豈會任這筆賬拖到今日?”

什麼賬?是金銀賬?人情賬?還是生死賬?

但自己欠下的賬太多了,三天三夜或許都算不清。

朱覆雪狠狠咬緊的牙齒間溢出一聲冷笑。

“想在我這讨債的人沒有上千也有數百,我怎知你是哪個?若是排得太後面,今日怕是輪不到你。”

九臯南城坊間流行這樣一句話:站着出銀,跪着讨債。那是勸人不要輕易施恩、替人作保的話,如今到了這江湖地界,道理竟也不差分毫。

柳裁梧望着那作惡者坦然乃至嚣張的面容,似是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擡手将那隻裝有回生引的藥瓶重新拿在手中,細細摩挲起來。

“二十二年前,是你入落砂門的第二年。你無視門規,私闖禁地偷習洗珠秘法,終緻經脈逆行、走火入魔。在殘殺無數醫者後,你聽得消息,追尋門中前首座蹤迹來到戰時的郁州,希望能尋到對方身邊的那名醫者為自己醫治,途徑居巢一帶時遇百年難見的水患,同災民困在唯一一艘逃出木船上。潮濕令你的腿疾再次發作,你疼痛難忍,虐殺整船一十九人,其中包括一名來自黑月的傳信兵,居巢因此淪為地獄,你也在不久之後被黑月别将聞笛默擒住。怎料他在得知一切後竟選擇為你瞞下罪行、放你離開,現下想想,你們應當便是那時結下的盟約。此後不久,黑月除名,狄墨設立天下第一莊,你以蚩尾駕馭群兵,剿滅門中異己登上門主寶座,借天下第一莊的東風而起,張揚跋扈、風光一時。你知曉狄墨最不堪的秘密,他也确實忌憚你三分。但隻有三分,多了沒有。這些年或許連三分也不足了,直到今日,他終于決定舍棄你,便讓那少年上了你的船……”

“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朱覆雪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個答案已在頃刻間爬上了她的舌尖,“……你是落砂門的人,你是那個首座!你是、你是……!”

柳裁梧沒有說話,隻雙手合攏、将那隻藥瓶收于掌心,随即輕阖雙目,口中低聲默念些什麼,像是在虔誠禱祝,又像是在念咒。

朱覆雪死死盯着對方詭異的動作,震驚與驚恐擊潰了她、使得她面上神情看起來更加癫狂。

“也好,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洗珠掌法,總好過死在那無名小鬼的刀下。江湖上風聲不斷,我的名聲自會傳回門中,到時候……”

“你想多了,洗珠何其難得?不會用在你身上。”

柳裁梧睜開眼,毫不客氣地将女子的自言自語打斷了。

下一刻,她掌中藥瓶瞬間四分五裂,與瓶中香粉一同化作一灘細粉,她拍了拍手,那些殘存的粉末便飄散在晨風中,再無蹤迹。

目睹一切的朱覆雪雙眼暴突,喉頭因用力而發出一陣咕噜聲,随即爆發出一聲大叫。

柳裁梧安靜盯着那動彈不得、失态大叫的女子,直至對方筋疲力竭、再發不出任何聲響,這才緩緩伸手将她散亂的發絲一一理順,在她耳邊輕柔低語道。

“何況我已答應過她不再殺人,自然也不會殺你。”

頭皮被牽扯的感覺将恐懼與不安無限放大,朱覆雪眼珠震顫,沙啞的嗓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你要做什麼?折磨我?還是将我賣給旁人?”

柳裁梧收回手,慢條斯理地摘下指尖上纏繞的那截發絲,随後拍拍手,又恢複了先前打坐的姿勢。

“什麼也不做,就在這等着。”

“等什麼?”

空氣安靜下來,似乎有什麼在接近、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朱覆雪立着耳朵去聽,可卻什麼也分辨不出。半晌過後,她聽到了那女子的笑聲。

“等什麼?當然是等你去死。”

空蕩蕩的甲闆上有一瞬間的死寂,随即再次傳來一陣叫喊聲。隻不過這一回,那叫喊聲已弱了很多。

那是不甘心赴死之人最後的掙紮。

“你殺人是因為心中不平衡,痛恨自己受苦,旁人卻能安然生活。我現下便告訴你,你為何會受苦至今。”柳裁梧的聲音夾雜在掙紮的喊叫聲中,顯得分外平靜,“因為這世上唯一願意解你病痛之人早已被你害死了。若她還活着,依她的性子,定會為你消解病痛。但她已經死了,你這輩子都不會得到解脫,注定隻能在自作自受的折磨中死去。”

從月支神香效力褪去到每一寸筋肉血脈僵硬凝滞,至少還要折騰上小半日。

柳裁梧心滿意足地望着朱覆雪的面容,輕柔地為她擦去臉上血痕。

“她的名字,你不配知曉。你若有怨,且記着我的臉上路吧。百年之後黃泉相見,你便會知道自己仍不是我的對手。”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