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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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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水後的黛绡河又淹了幾條小道,雨未停、風又起,落下的葉子在河面上打着轉,轉啊轉,秋天便更近了。

傳聞南邊郁州的水患更嚴重了,九臯城外的村野中常能看見舉家避難逃荒的人,從歲月靜好到人心惶惶,似乎也就不過幾天的事,其間偶有遭難死在路旁的可憐人,附近村子的人若是路過見了,有時也會幫忙收殓,安撫那些外鄉人的魂魄,不會驚動官府的人。

隻是今日有所不同,那屍體是順着河道上遊沖下來的,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很多處已經破破爛爛了。路過的乞丐先發現了屍體,瞧着四下無人便上前摸索,想着或許能撈點死人錢,誰知卻摸出塊牌子,有好事的村民見狀上前驅趕,結果瞧見了那牌子,非說是軍營裡的東西,況且都傳附近的村子前陣子遭過匪盜,這憑空冒出來的屍體便顯得格外吓人,當下便有人報了官,衙差帶着仵作趕來的時候,已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

河邊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晚來的都是聽早來的信口胡謅,早來的又不知是打哪編的,有說那屍體瞧着兇神惡煞,定是劫道的水匪;有說那屍體上遍布刀痕、是教人亂刀砍死,定是被江湖中人尋了仇;還有說是上遊鬧了疫病,搞不好是具瘟屍、可得離遠些,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然而死亡實則是這世上最不神秘的東西,對于那些成天和屍體打交道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不過就是個可憐的溺水老漢罷了,死後竟還會被這般議論。好在既不是離奇兇案,也不是什麼可怕疫病,隻需登記在錄,這樁出城的差事便可算了了。

仵作飛快将工作收了尾,轉頭對衙差低聲彙報了情況,轉身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看熱鬧的人群見狀,不由得又是一陣議論紛紛,似乎既不相信那仵作的結論,又隐隐夾雜着些失望,覺得這看了半日的熱鬧就這麼草草結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其實他們也不是多喜歡看熱鬧,隻是不喜歡從旁觀别人的痛苦中抽身、回到自己的痛苦生活中去的那一瞬間罷了。

不遠處的橋頭上,秦九葉收回眺望的目光,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當初二水濱旁的康仁壽,心下猛地一顫,随即暗暗搖了搖頭、腳下不停地往回村的路趕去。

将将走下橋沒幾步,她突然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險些踉跄着摔個大跟頭,停住腳步低頭一看才發現,那雙方才穿了沒幾日的草鞋就在剛剛悄無聲息地斷了一截帶子。

心跳得有些快,她頓了頓,半晌才從背後的藥簍裡抽出一條細麻繩,蹲下身試圖将那壞了的鞋子綁一綁、能堅持到回村就行。

一陣有些混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她并沒有太在意,直到下一刻,一股帶着些許難聞氣味的風刮過,她這才下意識擡頭去看,卻發現周圍人不知何時都躲遠了些,而那方才在水邊的幾名衙差正擡着那具屍體同她擦身而過。

蓋屍的粗布在風中微微起伏,隐約能看到那溺水者沾滿泥污的半條腿,那條腿上綁着一隻樣式有些奇怪的護膝,因為被河水沖刷的緣故而有些發白,幾乎快要從那條腿上掉下來。

秦九葉的眼睛頓住了,視線釘在那屍體的腿上一動也不能動,直到擡屍的衙差幾乎要拐過街角,整個人才仿佛突然回魂了一般,趿拉着一隻鞋沖到那破擔架前、一把掀開了那塊布。

突然冒出來個人攔路,打頭的衙差正要開口訓斥,轉頭看見那女子面上的神情,又放緩了聲音。

“怎麼?是你認識的人?”

對方不說話,隻攥着那塊髒兮兮的蓋屍布站在那裡。

衙差還要說什麼,拎着木箱的仵作已從後面趕了上來,示意他靠邊些,自己則湊上前去、站到了那女子和屍體中間。

他太熟悉這種場面了,甚至沒有擡頭看一眼對方,便語速飛快地開口道。

“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莫要哀傷過度。你家裡可還有旁人?溺水者容貌大都會變形得厲害,何況這屍首在河水中泡了很久,你若是心中也不能肯定,可以叫家裡其他人來幫忙認一認……”

仵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九葉眨了眨眼,對方那張閉着眼絮絮叨叨的臉就在她面前,可她卻覺得眼底依舊刻着方才在蓋屍布下看到的一幕,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不論是那仵作與衙差,還是身旁靜靜流淌的河流,亦或是那具蓋着布的屍體,都令她恍然間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她的腳像是踏在棉花上,指尖變得冰冷,舌頭也有些發麻,僵硬地立在那裡片刻,才擡起手死死抓住了那仵作的肩膀。

“……他是怎麼死的?”

仵作下意識低頭看了看那隻抓在自己肩頭的手,心下有些想不明白,為何看起來如此瘦弱的人,竟有這般駭人的力氣。

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掙開來後退開一步道。

“在下方才已仔細驗過,确實是死于溺水,并非謀财害命之事。我勸姑娘莫要浪費時間同官府中人糾纏,還是早些準備棺材和喪葬後事吧……”

“再驗一遍。”那女子的聲音好似從半截枯木之中發出的一般,空洞得令人害怕,“我讓你再驗一遍。”

那仵作也有些惱火了。他那張有些憔悴的臉上嵌着兩個深陷的眼窩,這些天顯然也是疲于奔走各處。曾經的九臯是安樂之所,一年到頭也沒什麼大事發生,官府的仵作都能算得個閑差。而最近的九臯不太平,接連有屍體在荒郊野外被發現,他作為那郡守府衙中唯一會幹活的仵作已三天三夜沒怎麼合眼了,眼下竟還遇上個無理取鬧之人,當下撐起兩片沉重地眼皮,對那女子怒目而視。

“我說這位姑娘可是聽不懂這龍樞的官話?我說他是死于溺水……”仵作憤怒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再次響起時,帶了幾分不确定的猶疑,“秦、秦掌櫃?”

秦九葉冰冷的手終于緩緩放開眼前的人,那仵作又瞪大眼睛盯着她細瞧了瞧,這才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是秦掌櫃沒錯吧?”

說來也巧,那仵作正是當初在二水濱旁為康仁壽驗屍的那一位。當初在二水濱旁的時候,他曾與秦九葉短暫“交鋒”過,是以如今還有些印象。他愣怔了片刻過後終于緩過神來,轉頭望向地上那草席中的屍體。

“這位是你的什麼人?”他說到一半想起什麼,從身上摸出一隻濕漉漉的錢袋和一塊牌子來,“這東西是從他身上發現的,一直貼身藏在裡衣内,算是身上唯一剩下的物件了,你瞧瞧認不認得……”

他話還沒說完,手上的東西已教人拿了過去。

秦九葉攥着那隻破舊的錢袋,又盯着手中那塊陌生的木牌看了看,最後望一眼擔架上那已面目全非的人形,半晌終于開口道。

“他是我阿翁。”

女子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近乎麻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中也不見絲毫淚光。

那仵作也是見慣了生死場面之人,死者親眷聽聞噩耗的瞬間大都會哭喊乃至崩潰,似眼前女子這般的倒是少些,當下莫名吞了吞口水,想了想後、墊着白布輕輕托起那屍體已經腫脹青灰的面容,一一解釋道。

“秦掌櫃,他的錢袋還在身上,說明不是遭了劫匪。除此之外,我已仔細檢查過他全身上下,除了一些死後在河道中造成的擦傷,并無其他緻命傷處,也無中毒痕迹。你再瞧他口鼻處的泥污……”

仵作邊說邊伸出手扒開秦三友的嘴,秦九葉終于忍受不住,嘶啞着出聲道。

“可有剖屍驗過?若真是溺水而死,喉與肺中應當有積水……”

仵作手一松,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不可思議。

“秦掌櫃,你也是半個行家,何苦反複确認這些來折磨自己?何況你若是見了他被剖開的樣子,以後想起來都會難受的,留點從前美好的影子不好嗎?”

她何須看到秦三友被剖開的樣子才會難受?她明明已經看過他最糟糕的模樣了。

女子臉上有種好似痙攣的神情,她一邊擺手一邊将頭扭到一旁,眼睛望着遠處的黛绡河,聲音因為壓抑而有些怪異。

“你不了解他,他跑船跑了整整二十年了。你就是說他吃餅噎死的,也比說他是溺死要可信。”

“跑江河生意的都是如此,靠水吃飯最後被水收了去。我們老家那幾個纖戶也是常年不着家的,鞋也不穿、帶着冷飯就着江水吞,不就是為了漲水的時候能多賺幾文錢?結果死在亂灘家裡人都不知道……”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陸陸續續便開始有人附和。

“況且這人上了歲數,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眼神不好使,手腳跟不上,趕上天公不作美的時候,翻船不過一眨眼的事。”

“說的就是啊,不然你以為那些出船後再也沒回來的漁家是去了哪裡?有船的人家為何還要在家裡供那河神像?就怕老天心狠啊。”

那些本以為熱鬧結束了的人們此刻又都圍了上來,他們的面上寫滿同情,開口說出的話也并無惡意,可将那女子圍在中間的樣子又有種莫名的恐怖。

他們口幹舌燥地開解着,無數片嘴唇一開一合,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合情合理、真實不虛,但落在秦九葉耳朵中,就像那榆香村薛四的口頭禅一樣可笑。

她兀自搖着頭,拒絕去聽那些聲音。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阿翁的身子向來朗健,除了腿腳有些病痛,吃得比我多、力氣比我大。他上月還撐船為人送菜呢,怎會因為手腳不利落翻了船……”

周圍的人越圍越多,仵作實在不忍女子受折磨,試圖拉着她遠離人群,低聲勸說道。

“姑娘,我做這行見得多了。平日裡做工辛苦些的,吃食又跟不上、總是虧嘴,時間久了便容易落下這些隐疾,又因為吃苦慣了,能撐則撐、能忍則忍,一旦發病,便大多救不回來了。你也莫要傷心自責了,這事同你也沒什麼關系,你就當他是解脫了、不用再受苦了,何況人死了也不能活過來不是……”

人死不能複生,還是節哀順變吧。

這是她入了行醫這行後說得最多的話,今日聽到旁人對自己說起,竟有種怪異的感覺。

那仵作說已看過太多生死,她又何嘗不是呢?

可看過太多生死,便能對生死麻木了嗎?何況那不是旁人,那是秦三友,她的阿翁啊,她唯一的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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