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秘方 > 第244章 一夜的春夏秋冬

第244章 一夜的春夏秋冬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少年的質問帶着幾分痛心,像是在指責一個惡劣的負心人,她怔怔望着他,半晌才低下頭去。

“或許是因為……很多事我也在慢慢學習。”

從前她的生活确實教會她很多、磨砺出了她的底色,但那時的她畢竟沒有經曆過江湖詭谲、沒有經曆過離鄉萬裡、沒有經曆過百年難解的謎題……沒有經曆過最後一位至親的離去。

“我們既然已經出了城、回了果然居,為什麼不能将外面的事都忘了,就隻守在這裡、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九臯是我家、丁翁村是我家,連家都沒有了,我們又要如何過自己的日子?”

“九臯不在了,我們還可以去别的地方,為何偏要是這裡?邱家、昆墟、金石司,外面的人那樣多,為什麼偏偏要你來做這些事?老天在宇内升平、四海祥和的時候讓我們吃苦受罪、從未想過我們,需要拯救天下的時候又憑什麼讓我們挺身而出?對我來說,阿姊就是全部,我隻需要守住阿姊就足夠了。阿姊難道不是如此嗎?”

他淺褐色的眼睛定定望着她,渴求、脆弱、愛慕被揉碎其間,仿佛隻要她說出一個“不”字,他便會當場在她面前破碎開來。

她望着那雙眼睛,心底某個角落莫名一動,随即下意識開口問道。

“今天在缽缽街的時候,可還發生了什麼别的事嗎?”

她的敏銳直覺勝過武林中最頂尖的高手,總能穿透他重重僞裝、直取他的弱點。他很了解這一點,所以一直在心中為這一刻做着演練。

那朵紙花明明已被他撕毀,卻好似仍壓在他腰間,像一根毒刺折磨着他的身心。紙花傳信的人沒有落款,他也不認識那上面的筆迹,但某種強烈直覺已經給了他答案。

那是丁渺的傳信。

那個面目模糊、與他有仇、在背後謀劃了一切的丁渺。

信的内容很簡答,冬至為期,血債血還,如若不從,便會來找他身邊的人。他不知道丁渺還藏着什麼陰謀,對方究竟是如何做想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重要。但他不能置她于不顧。他的業債本就應當由他來償還,如果是他的過往将她卷入其中,那麼即使對方相約他在地獄對峙、清算舊債,他也必須要赴約。

他對那信上面的要求有多不屑一顧,在那人群中失去她後的恐懼便有多強烈。他想,如果她不再回到那城中,他便帶着她逃得遠遠的,逃到誰也找不到的遠方。但她終究不肯這樣做,他也隻能選擇去面對。

或許當初瓊壺島上的另一種結局就是他無法躲避的命運。

種種思緒在腦海中轟隆而過、不過轉瞬之間,緊縮在袖中的手緩緩松開,再擡起頭時他已恢複正常。

“我隻是因為找不到你有些氣惱。”

女子沒說話,目光在他眉眼間短暫停留,似乎在思索他是否還有未盡之言。

但他終究錯過了最後的機會。片刻後,她已收回視線,玩笑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當初在那寶蜃樓的時候,你不也撇下過我嗎?這便算是扯平了。”她說完這一句又沉思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提議道,“你若不放心,便一直跟在我身邊不就好了?以你的身手,還能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事呢?”

她有意誇贊他,他聽了卻沒有半點欣喜。

“阿姊未免太自信了些,你怎地就笃定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笃定我會對你說的一切言聽計從?笃定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深信不疑地認同?”他拿出了初見時的疏離,疏離中又透出一股狠勁,一口氣說完後就背過身去,“阿姊要做什麼與我何幹?你若執意要回城中,我們便分道揚镳吧。這樣對你我都好。”

為了留下她,他不惜使出渾身解數。即使這樣可能會令她傷心。

許久,他聽到她輕聲歎了口氣。

“如果這就是你心底的真實想法,我也無法勉強。”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與她緊貼的肩膀一空、她的溫度迅速抽離。

爐膛裡的柴火似乎暗了些、該翻一翻了,秦九葉欠了欠身子,手還沒摸到立在一旁的燒火棍,已經被人一把從身後抱住了。

“不,不是的。”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說不出的委屈與不甘,“我說的都是氣話,我隻是不想你走。”

他實在高估了自己,他分明連片刻的分離、誤會與冷落都無法忍受,竟還想着欲擒故縱那一套。他比她還要笃定自己會敗下陣來,因為從來都是他在祈求,祈求神明給他的恩賜能夠長久、再長久一點。

她輕輕拉過他環在身前的手,堅定不移地與之十指相扣。

“我答應你,就這最後一回。這次結束,我們就回到村裡、回到果然居,永遠永遠地在這裡生活下去。”

“阿姊今天為什麼要回村裡?”他悶聲開口,尖銳得容不下她絲毫回避,“難道不是因為阿姊也隐隐有種預感,這最後一回隻怕很難結束了。”

手上的動作一頓,但她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絲毫傷感與疲憊,至少此時此刻不想如此。

“不會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的聲音堅定一如往昔,他徹底安靜了下來,像是明知道自己被騙卻仍選擇執迷不悟。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現得馴服乖順,對方便越會心懷愧疚。果不其然,她一點點挪到他身邊來,用那張打了補丁的被子将自己和他一并裹了在被子裡,帶着幾分讨好地開口問道。

“你想做什麼?今晚算我這個當掌櫃的大方一回,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的。”

他得逞了,故作懵懂地擡起頭來問道。

“尋常人家的夫妻晚上睡覺前會做什麼呢?”

她也沒同旁人做過夫妻,怎會知曉夫妻之間要做什麼?不過夫妻之間,不就是……

秦九葉愣住了,臉上染出一片紅色,隻能用那燒得正旺的爐火作遮掩。但她遲遲開不了口,他已心生懷疑。

“莫非阿姊也不知曉嗎?那不如換我來,司徒兄的那本花墟集我也多少看過……”

花墟集?那可不行!

“梳頭!”

她脫口而出一個答案,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莫說夫妻,尋常人誰睡覺前最後一件事是梳頭呢?但她必須堅定這個答案。

“對,尋常人家的夫妻睡覺前會幫彼此梳一梳頭發。”

他抿了抿嘴唇,顯然不想接受這個答案。但老舊木梳已被擺在兩人之間,因為常年擺弄已經磨得發亮,女子掏出他贈給她的銅鏡擺在一旁,局促的手指蜷縮一陣又伸開,最終帶着赴死般的決心抓住那木梳,然後輕輕扯開了少年束發的發帶。

女子的手指輕輕穿過了他的發絲,而那些發絲猶如琴弦般牽動着他敏感纖細的心神,彈撥出如潮聲般浩大悠遠的樂章。

動蕩與不安、未知與恐懼、乃至生存的奧義頃刻間從他的身體中徹底抽離。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窗外的風停了,晨起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光亮而溫暖。

空氣中是淡淡的薄荷香氣和柴火燃燒後的氣味,窗外有雛鳥的清脆叫聲。

相擁而眠的夜晚過去,她從睡夢中醒來,緩緩張開的眼睫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那雙黑亮的眸子裡映出的是他的笑容。

她拉着他走下床塌、推開房門,踏入一整個院子的春日豔陽中。

腳下的土地正松軟,花兒草兒長得正好。他不認得它們,她便一一說給他聽。

她摘下一朵花放在他掌心,那柔軟的花心膨大,一眨眼的工夫便成了一隻鮮紅飽滿的果子,又一眨眼的工夫,輕輕軟軟的白色緩緩落在那果子上。

下雪了。

他擡起頭來,望見那院子中有新堆的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正好一雙。

他又低頭看向掌心,那果子生出嫩芽來,嫩芽又變作花。

花謝了又開、開了又謝。

他們的影子拉長後變短、變短後又被拉長。

他看到自己的手心生出紋路,擡頭又看到她的發間生出銀絲來。

他收緊了五指,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他們肩并着肩、手牽着手,安靜地坐回床榻上。

窗外又刮起北風來。

屋裡沒有陽光,但他們相握的手堅定而溫暖。

他轉頭望向她、她也正好斜着眼睛偷看他,兩道穿越漫長歲月的目光糾纏交彙,下一刻,他們都笑了。

“好了。”

女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靈巧的手離開了他的發絲。

李樵眨了眨眼,那些恍惚間已經曆過一生的美好願景如雲煙般消散了,他的視線重新聚焦在眼前。

一個小小的、簡陋的、溫暖的、隻有她和他的家,他幾乎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他幻想過無數次卻遙不可及的夢境。某一刻,他甚至希望末世已經降臨,那他便可以永遠不必經曆以後,在這尋常人家最平凡的夜晚中與相愛之人相擁至世界的終結。

原來從出生到現在,他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能像普通人一樣活一日。

像普通人一樣早起、像普通人一樣買米熬粥、像普通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普通人一樣在漫長歲月中老去。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若他們能平安順遂地渡過此劫、擁有一個普普通通、卻長長久久的未來,他會過上怎樣的生活。他本可以有很多很多時間去驗證他的幻想,但他知道或許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那就讓他短暫地感受一下、一下就好。或許他覺得并不好、一開始便厭煩了,那便不會再有遺憾了。

隻可惜事實并非如此,而糖糕的滋味一旦嘗過就再也無法忘懷。

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女子似乎察覺到什麼,仰頭望向屋頂。

他們補過的瓦實在太多,一眼望去已經要多過沒有補過的瓦了。

突如其來的雨水從破漏的瓦片間落下來,亮晶晶、淅瀝瀝,積在屋中央那塊翹了角的地磚上,不一會便是一小灘水。

“怎麼又漏雨了?”

她簡單感歎着,不知怎地就想起他們初遇時、果然居那塊破掉的瓦片來,剛想笑着問他是否還記得當初情形,視線落回他身上時又頓住。

她碰了碰他的面頰,指尖多了些微燙的濕潤,那是入冬後的雨水不會有的溫度。

“怎麼又哭了?”

“足夠了……”他的聲音有壓抑過後的哽咽,淚水從他臉龐滑落、沾濕了她的指尖,“……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含住了她的指尖輕吻着,潮濕與灼熱順着薄而敏感肌膚一寸寸向上爬去,女子無處安放的手遲疑片刻、終于攬上少年的身體,時而在他帶着疤痕的肩背上徘徊,時而在白皙的頸間胡亂抓摸着,長發三千化作情絲纏繞在她指尖、不肯放開,剛绾好的發絲就這麼散亂開來,她似乎低聲抱怨了幾句,但轉瞬間便被對方的炙熱消解、化作低聲輕吟,在溫暖的四壁間回蕩着。

夜還很長,夜也很短。

長到能令相愛之人收獲一生所求,又短到每時、每刻、每一瞬間都不可追回。

就算隻能擁有這一夜,也當做已度春秋萬載。

他該知足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