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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漁人投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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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臯城每年的守歲都是最熱鬧的,按例鎮水都尉會在城樓上放燈祈福,然而半月前城中便有傳聞,說那邱都尉身體抱恙、已是日薄西山,今年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了。起先沒什麼人相信,畢竟誰不知那邱都尉出身黑月,那樣一個鋼鑄鐵打之人,怎會說倒下就倒下了呢?可眼瞧着年關将近,那邱府還是沒什麼動靜,大家這才開始有些失望。

想到一年一盼的熱鬧可能就此不了了之,這年似乎都有些沒了滋味,可就在此時,那郡守府跳了出來,紅底金字的告示一夜間貼了滿城,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龍樞郡守樊統樊大人,要在冬至當天在那雷阗大道盡頭舉行祭天儀式,燔柴驅邪、賜福布施、廣結善緣。

樊大人要“與民同樂”,這簡直是在說那黑山老妖要“吃齋念佛”。

可那紅紙上的官印又那樣清晰,不容人質疑分毫。

有人便說,許是那場雨來得蹊跷,那樊大人身邊有高人指點,要他及時行善、以免招來更大災禍。畢竟老天爺發脾氣的事,就連天子都得大辦祭典呢。還有人說這同近來焦州郁州接連遭遇水患有關,官府是借樊大人之手安撫民情,給大家夥一個捱過冬天的盼頭。甚至還有更邪門的傳聞,說這一切都和當初蘇府鬧出的命案有關,樊大人是因為辦案沾染上了邪祟,邱家也跟着遭了殃,所以才不得不請來高人做法。

總之何種猜測都有,就是沒人猜那樊大人良心發現,想要将這些年在九臯榨出的油分出來些給那城中百姓過年。

議論歸議論,有便宜不占是哪的道理呢?畢竟天子大祭的恩澤是沾不上了,這送到家門口的福氣萬萬不能放過,年底的米價本就令人嘬牙花子,何況聽聞那福米還是高人加持過的,領到也算是福氣了。卯時剛過,街頭巷尾已能看到拎着布袋子、挎着竹籃筐的百姓身影,他們早早便從四道城門湧入、從城中各個角落鑽出,堅定不移地向着同一個方向而去,想着能占個靠前的好位置,省得那樊大人摳門,沒撒幾粒米就撤了,那這福氣可不是沾不到了?

古往今來,曆朝國君都會在春耕前祭山川、開農壇,行祭農耕耤之禮。逢天災降臨,便由春官府操辦名為大傩的驅疫儀式,也曾是前朝軍禮之一。而這種傩祭的主持者古時被喚作方相氏,人們相信方相氏可以通神驅鬼,将瘟疫、災禍、死亡驅逐開來,從而将福澤還給芸芸衆生。此舉是否真的能通達天聽、求得神明的憐惜祝福,凡人大抵不得而知,但親眼見過一次那樣的場面便覺得心裡有了安慰,好似從此之後那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苦難也将一并消散,好日子就在眼前。

而經曆過連月大雨洪澇的九臯,正需要這樣一場帶來希望的儀式。

雷阗大道上的人群遠比想象中還要密集,攢動的人頭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一直延伸到盡頭那座短短一日内搭起的高台。高台依在一座已經坍塌一半的古塔上建成,而那古塔便是銘德大道的終點。為朝聖祭神而生的銘德大道早已荒廢多年,那古塔由來更是衆說紛纭,甚至有人傳說那古塔曾鎮壓神魔邪祟,乃是九臯城風水命門所在,所以即使已經破爛坍塌,當權者卻無人敢拆建挪動分毫。

眼下,那半座古塔就立在祭台正中,身披神帛、彩球高懸,像是賦予了這場傩禮以不可探知的神秘力量。明明是白日,四周卻燃着燭火,萬千盞燭燈織成通天接地的帷幕,那方相氏的身形便在火光正中若隐若現,彩冠羽衣、獸骨覆面,就連身形都看不出,更莫說真面目。

筍石街第七道巷口深處雅苑二樓,湯泉熱氣将這處絕佳的觀禮地點隐蔽在水霧之中。

秦九葉的目光緊緊追随着那祭台上方相氏的身影,試圖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中看出玄機,最終卻隻能無功而返。

“我不認為丁渺會親自現身。”

一旁的許秋遲知曉她心中糾結,輕聲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秦九葉盯着祭台上起舞的伶人,不知怎地便想起當初自己在花船上瞥見過的河神舞。那種原始神秘的舞蹈起先緩慢而怪異,而後便随着鼓點越來越快,像是有意在渲染某種隐而不發的情緒,挑釁撩撥在暗處屏息而待的他們,讓他們嘗盡在不安中等待的滋味。

“這舞何時才算跳完?不會跳着跳着又出什麼旁的花樣吧?”

“襄梁不興鬼神之事已久,所謂傩禮也早已失了本真,大多數時候隻是走個過場。不過這位丁先生顯然費了些功夫考究,做得确實有模有樣,若非知曉他意不在此,說不定我真會以為他當初來九臯确實隻是對那河神舞感興趣……”

許秋遲說到一半突然頓住,随即明白過來什麼,與秦九葉不約而同望向那祭司身後巨大的祭台。

不論那傩禮到底疊代至何種模樣、那祭典舞蹈又要變出什麼花樣,唯一不會改變的就是供品祭神的環節。而所謂賜福,不過就是将供奉過神明的祭品分發給所有人,不論是胙肉還是福米,吞入肚中的一刻便算是得到了祝福,卻不知病從口入,禍患也就此埋下。

許是兩人的目光太過顯眼,一旁沉默的李樵以為二人是在盯着台中央的祭司,突然便開口道。

“擒賊先擒王,阿姊不想看看那人的真面目嗎?”

他似乎和平日裡不太一樣,渾身上下像是繃緊的弓弦、憋了一股情緒,許秋遲眯起眼、當即開口道。

“今日是将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若是打草驚蛇,之後隻怕再難斬草除根。李小哥向來不是沖動之人,今日怎麼……”

他話未說盡,秦九葉已然聽得明白,她并非全無察覺,隻是眼下有更心焦的事牽扯心神,當下便低聲勸說道。

“總之不要掉以輕心。那丁渺善使連環計,我總覺得今日之事不會這樣簡單,要小心對方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城中水路有林放,巷弄街道有陸子參,眼下高全也帶人混在觀禮的人群中,隻待賜福米的時候便同時出手。樊統休想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将發病之人運到這裡,隻要我們守好各自的位置,便可以不變應萬變。”

許秋遲話音落地,一陣冷風從斜裡吹出,萦繞在雅苑四周的水霧被吹散開來一瞬間,空氣瞬間涼了幾分。

前幾日的雨水似乎已經徹底散去,今日天氣晴好、一直無風,視野清晰更有利于他們偵查敵人、把控局面,可卻不知道這好天氣還能持續多久。

“起風了,還要防着有人藏在高處抛灑竹子花粉。”秦九葉有些憂心地提醒着,身子又往前探了探,試圖借着地勢看清周圍幾處樓閣的屋頂,“雖說還不知曉城中是否已有潛在病患,但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她說着說着,突然覺得眼前一暗。她起先以為是頭頂飄來的陰雲遮住了光線,可随即發現那陰影似乎是從她身後投下的。

秦九葉吸了吸鼻子,不知為何竟在此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膩味道,有些像是缽缽街上的黃糖味,若有似無地從身後飄來。

她有所感應般想要轉過身去,側頭的瞬間隻看到少年僵硬的神情,他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似是凍住了一般,當中映出她和她身後那道模糊的輪廓。

秦九葉不敢動了,指尖也變得冰冷,隻轉動眼珠向下望去。

不知何時,她的脖子上竟多了一隻手。

那是握刀之人的手,虎口與關節都覆着薄薄一層繭,虛懸在她脆弱的脖頸之上,離她溫熱的皮膚不過毫厘之差。咯咯笑聲在耳邊響起,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惡作劇般在自己頸間一晃而過,被割斷的發絲輕飄飄落下,卻猶如巨石入海、掀起巨浪滔天。

少年壓抑過的怒吼響起,青蕪刀出鞘的光亮晃得她有一瞬間的失神,視野再次恢複的時候,李樵的身影已在十步開外的飛檐之上。

遍尋不見的敵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這絕不可能是巧合,隻能說明丁渺一早便摸清了他們的動向,并在暗中觀察已久。可既然已經現身,為何沒有大開殺戒,而是要虛晃一槍又轉身逃走呢?

除非這一切不止是暗度陳倉,而是聲東擊西。孤注一擲、背水一戰不是丁渺的做事風格,環環相扣、詭計連施才是對方屢試不爽的手段。

“李樵!不要去追!不要……”

電光石火間,秦九葉已回過神來、急聲阻止。

然而在經曆了先前缽缽街上的一幕,害怕失去的恐懼早已生根盤踞于少年心底。一切為時晚矣,他被憤怒與恐懼沖昏了頭腦,再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亦或者他的腳步太快、以至于她的呼喚聲再也追趕不上。

盡管骨子裡有種難以被磨去的桀骜難馴,但李樵絕不是沖動莽撞之人,更不會在今日這種關鍵時刻貿然行事。

秦九葉望着對方飛快消失的身影,心中突然多了一絲陰冷不詳的預感。那天在缽缽街上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而她未能察覺的某個瞬間,丁渺已借用卑劣手段徹底拿捏住了李樵的弱點,而直至方才那一刻,布局之人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不好,隔壁街巷子裡發現了血迹!”

她來不及思索這一切,陸子參的聲音已在雅苑一樓院中響起。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猶如祭台上越發密集的鼓點,秦九葉無法再糾結耽擱,對着許秋遲撂下一句話便沖向一樓。

“守好祭台,我去去就回!”

許秋遲的身影還停在樓台之上,女子已奔到院中、與陸子參等人彙合。

陸子參看着她空空如也的身後,一邊在前引路、一邊火急火燎地問道。

“李樵呢?”

秦九葉沒有出聲,應對事變的急迫和突如其來的奔襲令她喘不過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同陸子參解釋方才荒謬的一幕,隻能盡快理清眼前的情況。

“除了血迹,可有發現可疑之人?”

陸子參搖搖頭,聲音中的憂慮卻不減反增。

“血迹是新留下的,不确定是否來自發病之人,附近也沒有發現被襲擊者,但那血迹發現的位置很不妙,是咱們先前未來得及探明的死角,離雷阗大道的位置又很近,我怕……”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秦九葉卻也沒有再問。

如果丁渺當真用某種手段将患病者偷藏在某處,隻等祭典高潮、人群最擁擠之時放出,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已不需多言。可方才那個突然出現的刀客又是怎麼回事?李樵追去的地方會是他們眼下追查的方向嗎?

腦袋裡一團亂麻,眼前熟悉的街巷也變得錯綜複雜起來,斷斷續續的血迹一路往巷子更深處而去,像是要通往一個未知的可怕真相,秦九葉卻突然站定腳步,氣喘籲籲回望向身後。

“等下,你們不覺得這血迹是否太顯眼了些?附近幾條陋巷都是泥巴巷,可偏偏這血迹出現的位置卻都在好搜尋的青石闆巷中。”

樊統早早貼出告示,就像是提前通知他們将要在冬至日行事一般,而他們的全部心思因此都集中在那祭台附近,耗費大量人手盯緊每一個可疑之人。就像眼下這條鮮明的血迹,循循引導他們步入某處。

陸子參并非莽夫,經此一提醒瞬間反應過來,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這血迹出現的時機确實太過湊巧,像是有意要将我們引到另一邊。”

可是什麼呢?被他們忽略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遠處的祭台上的禋祀已經開始,牲畜、玉帛被置于燃燒的木柴之上,在整座城的上空騰起一道黑煙,雷動的人群隔着數條街巷仍能發出巨大聲響,秦九葉怔怔望着煙氣升起的方向,突然喃喃問道。

“祭台上那些待賜的福米是從哪裡運去的?”

一旁負責盯梢的段小洲聞言一愣,随即努力回憶道。

“樊統貼出告示不久後,便大張旗鼓地開始搭建祭台。我們起先以為他會将祭台搭在城北玥堤附近,畢竟那裡離郡守府更近些,絕對是有利于他們暗中行事的,可最後卻發現他們将台子搭在了城東古塔旁,其間運送木料和各種雜物的車隊十分繁雜,我們的人隻能等入夜後再一一排查,但并未發現可疑迹象……”段小洲的聲音突然一頓,顯然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不由得望向秦九葉,“如此說來,我們好像确實沒有看到過運送福米和祭品的車馬。可是……”

可是如果樊統這些天都沒有動作,那眼下出現在祭台上的祭品和福米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又或者……那是一早便儲藏在某處的,隻等時機成熟便盡數運出來。樊統與丁渺合謀是最近一個月的事,他們又在城中盯得很緊,對方短時間内不可能大肆周轉,而城中最大的米行糧倉在四條子街,距離這裡還隔着幾條街的距離……

可是,如果有一條暗道能将這城中兩處看似毫不相幹的地點相互連通呢?

城西古塔,四條子街,還有看不見的地下暗道……種種疑點連成一條線,秦九葉猛地擡起頭來。

“紅雉坊,是紅雉坊。”她話一出口,腳下已經開始移動起來,“你們還記得嗎?當初寶蜃樓起火的時候,李樵就是從紅雉坊逃出來的。那裡應當還殘存着連通四條子街後巷的密道,如果丁渺将什麼東西藏在那裡……”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陸子參等人已經行動起來。

從筍石街到四條子街最近的路需要穿過正中的雷阗大道,勢必會耽擱腳程不說,還會暴露行蹤。

“我知道一條小路。”多年在城南穿街走巷積攢的急智在這一刻爆發,秦九葉在心中飛快規劃着路線,“四條子街起火後,我曾見過那些幫忙運送米袋的人從後巷借道,那裡因為鬧過鼠疫又走了水的緣故一直封着,但并非完全不可通人。”

追擊的思路瞬間扭轉,行進的方向也從東北變作西南,一節節高升的太陽從頭頂一側換到另一側,腳下的影子也随之變幻,又在衆人急切的腳步聲中被踏碎。

一踏入巷口,四周便暗了下來,被火燒灼過的牆面黑漆漆的一片,倒塌斷裂的房梁支在半空中,地面上仍積着一層黑灰,卻依稀可見一些車馬出入的痕迹。

四條子街後巷起火已是半年前的事,何況雨季雨水頻繁沖刷,定不可能保留至今,唯一的可能就是最近有人在此借道、暗中運送了什麼東西。

心中猜測一步步被證實,秦九葉顧不上疲軟的雙腿,奔襲和不安令她的心跳得快要炸裂開來,但她卻不敢有片刻停頓喘息。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當初李樵闖入寶蜃樓後的那個雨夜,彼時他為追尋所謂秘方一腳踏入公子琰設下的陷阱,而今丁渺又是否會故技重施、将他引入另一個地獄?

每轉過一個街角,她都期盼着能夠看到他的身影,但迎接她的隻有一個又一個空蕩蕩的窄巷。

紅雉坊高懸的栀子燈已能遠遠望見,前方黑漆漆的巷子也急速縮窄,轉過下個巷角便是坊街,一切都可真相大白,秦九葉卯足一口氣沖上前。

屬于她的腳步聲觸碰到一堵牆後瞬間蕩了回來,四周一暗、空氣也瞬間安靜下來。

不對,這裡怎會是個死胡同?

秦九葉腳下一頓,第一反應是自己帶錯了路,然而另一種直覺轉而占了上風,對危險的本能使得她向後退去,然而一切為時已晚,一道暗門無聲在她身後落下,下一刻,陸子參等人的身影隔着那扇門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她大喊着對方的名字、拍打面前的木闆,可這點響動不足以追上對方的腳步,她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消失在巷口。

咚,身體撞上身後散發着黴味的木闆,像是長久以來虛懸在頭頂的利劍落下。

她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丁渺意在九臯,按理來說麻煩事不會隻沖着她來,可不知為何,在這一切開始之前,她便隐隐有種預感,自己千算萬算、使盡渾身解數也躲不開這一遭。

從一開始她便選擇與許秋遲藏身雅苑靜觀其變,又将李樵留在身邊,可那突然出現的殺手頃刻間便将李樵從她身邊引走了,她心系李樵的安危,想着與陸子參行動總好過坐以待斃,隻是她千算萬算沒能算到一件事:那便是作為一個這些年遊蕩在南城、隔三差五便在四條子街後巷穿行的生意人,她遠比陸子參等人熟悉其中窄巷小路。

這成了她帶路破局的優勢,也成了她眼下落單的根本原因。她迫切想要抓住丁渺的尾巴,在求勝本能的驅使下爆發出了潛能、走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最終先所有人一步到達,卻也正中對方設計好的圈套。

一個專為她設計的圈套。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要是她?

咿咿呀呀的唱腔沿着木闆縫隙傳來,好似怨鬼在歌唱、引誘誤入歧途之人踏入黑暗深處。

是人是鬼,總要問個清楚明白。

身後已無退路,秦九葉深吸一口氣,蹲下身子摸向身後那面牆壁,很快便發現了新壘牆留下的痕迹,她将手指伸進磚縫中用力一拔,虛掩着的磚塊散落開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她貓腰鑽進洞中,摸索着四面潮濕發黴的木闆、向着黑暗深處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狹窄壓抑的通道盡頭終于有了些光亮,她快步爬出,竟發覺自己置身一處戲樓之中,四面彩燈高挂、藤蘿滿繪,台上卻并無戲伶樂師,先前那幽怨的唱腔不知何時也消聲不聞。

但這都不是最詭異的場景。

秦九葉目光緩緩移到台下,那裡竟坐滿了看客。他們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幾條街巷外的祭天儀式正到高潮,密集鼓點夾雜着哄鬧聲直沖雲霄,而這戲樓中人卻仿若充耳未聞,像是被人擺布的戲偶般齊齊望着空落落的戲台。

“外面太過吵鬧,祭天祭神的戲碼也遠不如人間厮殺來得精彩。你說對嗎?”

記憶中那道溫和的聲音如期響起,秦九葉卻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半晌才回過頭去。

丁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就站在離她不過三五步遠的地方。他似乎仍是初見時的樣子,可望向她的目光分明摻雜了某種複雜情緒,令她說不出的不适。對方将自己引到此處又主動現身,定是笃定她此刻隻身一人、孤立無援。

心的某個角落突然一跳,她猛地擡頭看向對方。

“李樵呢?你将他引去何處了?”

“急什麼?既然來了,先坐下來陪我聽一出戲吧。”

丁渺語氣溫和、像是尋常邀約,但秦九葉知道,她别無選擇。

台下聽衆滿座,隻餘兩張空椅子,秦九葉深吸一口氣,穿過那些神情僵硬的人群、一步步走到丁渺身旁坐下,後者惬意望向戲台方向。

“這出戲名喚漁人投谒,已經許久沒人唱過了,說是曲詞不大吉利,聽的人也少了。不過今日難得,我特意尋了幾個老人來唱,秦姑娘可要捧個場。”

秦九冷聲開口,聲音再無往日半點客套溫情。

“丁先生要唱,在下隻能奉陪到底。”

九臯戲樓遍地,各家都有拿手的戲本,其中又屬兒女情長、英雄傳奇最受歡迎,這曲漁人投谒卻是聞所未聞。相比華麗繁複的戲台布景,這戲的開場顯得過分單調,隻一人步上空蕩蕩的戲台,卻是個漁人裝扮的男伶。

戲中故事半真半假,說有位醫術高超的盲醫暮年時隐姓埋名、四處遊曆,曾搭漁人的船南下來到龍樞一帶,在山水間修道問仙。這是漁人與盲醫的第一次見面,漁人不知盲醫真實身份,而後便離開、回歸自己辛勞的生活,兩人相忘于江湖。

江湖中有人聽到傳言不遠萬裡前來求見盲醫,但盲醫都閉門不見,漁人妻女病重,聽聞消息、驚覺當初的船客實乃神醫,輾轉前來求藥。這是漁人與盲醫的第二次見面,盲醫本已不想插手世俗之事,但念在當初曾與漁人共濟風浪、一時心軟,贈與漁人靈藥,漁人感激涕零,救回妻女性命。

然而沒過多久,漁人妻女在洪水中喪命,漁人再次想到了的盲醫,第三次投谒拜訪,這一回盲醫拒絕了他,并告訴他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是神仙也無能為力。漁人不死心,徹夜徘徊不肯離去,不料卻偷聽到了盲醫同他弟子之間的對話。原來盲醫曾覓得一種可令人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的秘方,遊曆四方便是為了堪破其中玄機。漁人思念妻女,又覺得盲醫不肯出手相助是因為吝啬藏私,遂起貪婪之心,趁着夜色潛入盲醫住所,将那所謂秘方偷走,誰知打開盒子的瞬間,裡面的東西便在太陽升起的瞬間化為烏有。

戲台上,扮演漁人的伶人捧着一隻寶盒跌坐在地,開始了漫長的哭号,凄厲的聲音回蕩在戲樓間,久久不能平息,台下的聽戲之人俱是一片死寂,無人捧場、無人交談,氣氛漸漸變得詭異。

就在此時,突兀清脆的擊掌聲響起。

秦九葉望向身旁的丁渺,後者面帶微笑,就像一名普通看客般,毫不掩飾贊賞之情。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出戲,諸位難道不喜歡嗎?”

他話音落地,那些僵硬坐在席間的聽戲者紛紛鼓起掌來,面上挂着僵硬的笑,看得秦九葉毛骨悚然。

“戲也聽完了,丁先生還要演到何時……”

她話還未說完,對方卻突然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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