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
李媽媽端着飯菜跪在謝骥榻前,老淚縱橫地苦苦相勸:“侯爺,老奴求您了,多少用些罷!夫人在宮裡也不願見您這般自苦啊!”
謝骥一動不動趴在榻上,身後那些裂開的傷口已被下人仔細處理過,平日裡漂亮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血絲遍布、目光空洞,隻在聽到“夫人”二字時眼中才有了一絲波瀾。
李媽媽見狀忙接着哄:“侯爺,您是知道的,夫人雖性子冷些,不大愛笑,但心裡頭最疼您了,若知道您又不肯好好吃飯,該得多擔心呐!”
謝骥聞言瞬間紅了眼眶,擡手掩住雙目。
李媽媽見狀忍不住抹淚。
老侯爺這一脈都命苦。老侯爺年輕時被兄長算計搶走了未婚妻,心如死灰之下決然離開謝家主支宣平侯府,請求聖祖爺在京城西邊另賜府邸,此後一生未再娶妻,至死都未再踏入宣平侯府半步。
未曾想小侯爺的姻緣竟也這般不順。先是因謝家與蘇家有舊怨,謝氏子孫依祖規不得與蘇家結友結親,是以小侯爺光是娶夫人過門就廢了好大一通功夫,如今小夫妻才過了三年好日子,夫人卻又被陛下抓進了宮。
承皇帝雨露雖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但夫人犯的是極刑之罪,陛下抓夫人入宮是為着磋磨折辱她的,此事哪能與尋常貴女入宮侍君相提并論?
李媽媽長歎一口氣,當下也隻能安慰道:“老奴說句掉腦袋的話。夫人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若非陛下對夫人存了那等心思,夫人早就沒命了。如今夫人雖得在宮裡受些苦,但好歹人還活着,時日還長,說不準以後還會有轉機。越是這種時候,侯爺越是得好好保重自身,您若倒下了,夫人可就真的沒有半點指望了。”
“我也知曉。”謝骥嗓音嘶啞,“可我一想到她此刻正在宮中受辱,心裡就疼得要命。”
說到此處,謝骥腦海中浮現出蘇吟被迫躺在皇帝身下承歡的場景,頓時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他進謝府之前曾在陋巷待過數年,陋巷裡有座花樓,裡面時不時就有被折磨至死的女子在夜裡被老鸨命人瞧瞧擡出去。
于女子而言,雲雨之事在其心甘情願、男子愛憐疼惜時才叫男女合歡,若是被男人所逼,則無異于極刑。
聽聞他的曾祖母孫氏當年便是不堪受辱,兩度拼了命逃離曾祖父,第一回被抓了回來,第二回卻不幸在江南遇險,才會年紀輕輕就沒了命。
曾祖母尚且如此,他的吟兒得罪的可是一國之君,如今被關在守衛森嚴的皇宮,連逃的機會都沒有,該會有多痛苦難熬?
謝骥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别開臉不叫李媽媽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低聲道:“李媽媽,你退下罷。我并非任性,而是真吃不下。”
李媽媽無法,隻好依言告退,才将出了屋門,便瞧見老侯爺生前的幕僚顧先生候在那玉蘭底下,忙走過去見禮。
顧先生看了眼她手裡端着的飯食,蹙眉開口:“侯爺還不肯用膳?”
“是啊!”李媽媽聞言頓時又開始落淚,“老侯爺走了,府裡也沒個能勸得動侯爺的人。侯爺還傷着,身子如何能禁得住這般折騰?”
說完這話,李媽媽看向顧先生手裡小心捧着的玉匣,見其瑩潤通透、質地極佳,雕工精細至極,縱是她在侯府待了幾十年,跟着主子見過不少世面,也從未見過這般精緻華貴,叫人一見便挪不開眼的玉匣。
李媽媽不由心裡一咯噔,壓低聲音問道:“顧先生,這是?”
顧先生向上指了指天。
李媽媽霎時心頭狂跳。
也是,這樣好的東西,隻能是天家賞下來的。
“我進去勸勸侯爺。”顧先生溫聲道,“勞李媽媽再去熱一遭飯菜,等會兒送進來。”
李媽媽忙點頭應下。
顧先生捧着玉匣進了屋,邁步走到内室,躬身道:“請侯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