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是林選維找的嗎？”她适時轉變了話題，“他什麼時候有這麼強大的号召力了？”
“算是通力合作吧，”阿鬥道，“畢竟太多年沒聚了，仔細想想我們也都三十歲了吧，其實還是有不少人想要再——”
“天呐，這是蔣叁嗎——”
一道強行拖得奇長的聲音從蔣叁身後炸開，這瞬間蔣叁确實真切地感受到了何謂頭皮發麻——
一雙手确實就這麼跟着那聲音一起攀到了蔣叁的手臂上來，然後手指不斷收攏捏着她的小臂，讓她恍惚間覺得這種親密舉動是否真是現代社會的傳統，自己當下這麼如此抗拒是不是會顯得有違人倫——
“變得好漂亮好時髦了啊，也瘦了好多，簡直像個明星——是不是難得回我們雲京小地方一次？看來真是變成城裡人了啊——”
阿鬥有些看不下去了，笑着道：“司帥，你不是也是在康州上班嗎？說得跟你在雲京打工一樣。”
齊司帥似乎是卡了一下，卻很快自己舒緩過來，繼續摸着蔣叁的胳膊：“那哪兒能跟番廣比啊，至少是首席大都市，而且不是說蔣叁現在——”
“是蔣叁嗎？”
謝天謝地東道主林選維出來解救她了。
“啊呀，網管老哥，”蔣叁連忙從齊司帥這過于熱情的摟抱中逃離出來，“今天陣仗這麼大，看來是發财了，恭喜恭喜。”
“說什麼呢，”林選維結巴着笑道，“都要攤錢的，一個别想跑。”
阿鬥立即道：“飯都還沒開始吃就惦記着錢，人都到差不多了吧？”
林選維四處看了看，漫不經心地點頭：“差不多了吧，先準備上菜吧。蔣叁你坐哪兒？跟我們一桌吧。”
蔣叁聽他們說人差不多都到了竟然還沒看到臧涼，頓時有點意興闌珊：“算了吧，你們一幫男的——”
“我來我來，這不是範伽奇嗎？怎麼沒帶你女兒過來？”
齊司帥又開始自來熟了，蔣叁之前倒是不知道她跟這幫死宅這麼熟。
範伽奇也是蔣叁讀書時候玩得好的男同學之一，兩個人就算是文理分班後也常常閑扯，基本都圍繞着動漫之類的話題。
不過蔣叁對範伽奇的興趣湮滅于這厮高二近視之後開始戴眼鏡，顔值直接一個大滑坡，最後隻能淪為蔣叁的損友之一。
因為被齊司帥這麼直接拉下落了坐，蔣叁也就不好再起身跑掉——畢竟太不給人面子了，當初高三因為跟班上人鬧掰，她就已經給大家留下了不好相處斤斤計較的形象，現如今都十幾年過去了，她覺得還是安靜如雞好些。
“女兒？你什麼時候結的婚。”蔣叁随口接話。
範伽奇面上有點尴尬：“前兩年。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還以為你不在雲京。”
“我确實不在，”蔣叁夾着桌上的花生吃，“最近放暑假，就回來玩兩天。結婚怎麼沒給我們發請帖？怕我給不起錢？說起來你是不是微信給我删了，我記得前幾年有加你吧。”
林選維幹笑了兩聲：“阿奇換号了。蔣叁你這幾年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中間兜兜轉轉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不然真聯系不上。”
“聯系不上就是不用聯系，”蔣叁道，“有緣自會相見，拼了老命的找，就是沒緣。”
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過絕情，以至于全桌竟然有點尴尬到沉默。蔣叁因為臧涼不在本來就沒什麼心情在這裡演合家歡樂，巴不得早點散夥，自然是懶得理他們。
阿鬥适時擡頭，笑道：“你們上哪兒去了，快來，都要上菜了。”
蔣叁擡頭一瞥，心裡無語，卻還是繼續把筷子夾着的小菜送到嘴裡。
鐘昊這兩年可能又長高了不少，但再沒讀書時候那種瘦麻稈的樣子，多了點成熟男人的健壯，不過搭配着那張娃娃臉，實在是有些出格的扭曲。
蔣叁覺得這頓飯局實在是倒盡胃口，誰能想到隔了十年的飯桌上再遇到前任，心情還是會這樣的差。
跟着鐘昊一起落座的還有他的那幾個好兄弟，incel一号程多多，incel二号汪洋溢。
“不錯啊，”蔣叁笑，“三水瘦了很多，看上去不像沒救的死宅了。”
“我當誰，原來是三奇，”汪洋溢一拍大腿假裝剛注意，“三奇你真是女大十八變，怪不得——”
鐘昊幹咳兩聲。蔣叁瞥了他一眼。
“怎麼，”她說，“把你迷死了？”
“迷死了，”汪洋溢随口道，“網管說你過來，我還不信。”
“有什麼不信的，我又不是死了。”蔣叁道。
“鐘昊還是這麼帥啊，”齊司帥及時打岔，“聽說你現在在中科院上班？”
“打工而已，”鐘昊笑着接話，“司帥結婚了沒？”
“沒有啊，鐘教授給我介紹一個？”
“介紹是可以介紹，怕你異地接受不了。”
蔣叁坐在位置上大翻白眼。
“看吧，”她沖旁邊的阿鬥道，“所以我就讨厭同學聚會，不是互相吹噓就是假裝殷勤，跟白戲似的。”
“诶呀三奇，也别太憤世嫉俗了。”阿鬥樂呵呵道。
“對了，你也是個結婚的，”蔣叁道，“傾訴錯人了。”
“三奇也還沒結婚啊，”汪洋溢不經意道，“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沒成家？”
蔣叁偏過頭訝異：“先管好你自己吧，大叔。”
汪洋溢讀書的時候因為太胖，皮膚又黑，因此常常被人認成老師級别的人物，此刻蔣叁再次指出這點，倒是讓其他人想起了以往的回憶，因此都哄然大笑了起來。
汪洋溢臉色不大好看。他跟蔣叁原本讀書的時候也不算熟絡，畢竟男的聚在一起聊天，就算是宅文化相關，也基本都是下三路，他就是典型的incel代表，這點蔣叁倒真的沒說錯。他讀書時候樂于跟其他人一起給班上女生打分，因為蔣叁跟他們混得熟，竟然還逼問出來過，最後結果就是把他們通通臭罵一頓，很是下足了面子。
所以汪洋溢對蔣叁的好感并沒有比仇人多多少。尤其後面蔣叁還跟小團夥裡面長得最像樣的鐘昊談過一段時間，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個月，但也算是讓鐘昊這小子給裝到了，牛哄哄地炫耀了好久——炫耀的根源當然不是因為蔣叁當時有多風雲人物，隻是單純的死宅能夠找到女朋友這件事就足以在這幫incel群體裡橫着走了。
不過後續兩個人分得不是很好看，高考完了之後鐘昊還重新聯系過蔣叁，聽說是被狠狠無視了，這讓小團夥當中的人們都很為不齒。
鐘昊在感情上跟蔣叁雖然窩囊了一點，但也從側面證實了蔣叁确實不是個好啃的骨頭。汪洋溢作為鐘昊的好兄弟，自然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好臉。今天再次重逢，雖然也驚訝于蔣叁這些年的麻雀變鳳凰，但根源裡還是想看她笑話的。
隻可惜蔣叁根本懶得搭理這幫人，此刻隻覺得煩躁，覺得自己浪費了生命，臧涼竟然沒來，自己卻不能立即就走。
說話間菜也已經上得差不多，蔣叁夾了一大碗炒面準備立刻風卷殘雲然後找個理由跑路，林選維竟然敲着杯子站了起來。
“各位各位，我們好多年不見，實際今天特地聚會，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畢竟我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不是那麼善于交際應酬的，所以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大家聚在一起，背後發力的目的，還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好哥們，程多多的婚禮——”
蔣叁莫名其妙一擡頭，然後對上程多多的眼睛。
對方似是有些心虛，急忙閃躲。
蔣叁面無表情地把面條塞進嘴裡，齊司帥倒是配合笑道：“诶呀，多多竟然要結婚了啊？”
蔣叁翻了個白眼，一群神經病，把大家叫出來就是為了這事啊？沒吃藥吧。
“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們兄弟幾個非常清楚，多多以前高中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很喜歡的女生，但因為當時那個女生跟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于是為了朋友，他們許諾互相雙方至少有一個人能讓她幸福就好了。不過沒過多久那個女生就跟他分手了，多多卻還是考慮到朋友的心情，一直沒能出手，也想要給那個女生一點時間——”
蔣叁目瞪口呆，然後轉過頭去看桌子對面假裝盛湯的鐘昊。
“一等，就是十年——”林選維聲情并茂，“距離，時間，把兩個人越推越遠，然後就是上個月的十三号，也就是多多認識那女孩的第十年，他終于決定放下了——”
沉默。
“他選擇了這麼多年在他等着那個女孩的時候，另一個一直默默守護着他的女孩。他決定放手，放手就是成長——”
再次沉默。
“所以今天，是我們全體好朋友，為我們最好的朋友，兄弟，親人，同學，多多舉辦的一次盛宴，一次送别，送别他那長達十年的暗戀，長達十年的等待，最終邁向一個新的結局——”
蔣叁無話可說，齊司帥卻轉頭問她：“他們說的什麼？”
“不知道啊，”蔣叁搖頭，“我不太懂中文。”
阿鬥也終于承認這是個極其可怕的策劃：“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效果——”
鐘昊放下了湯勺，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蔣叁——”
“蔣叁，”範伽奇硬着頭皮打斷，“你電話号碼多少來着，我重新加下你——”
于是蔣叁隔着一張桌子遞過去給他掃碼。
鐘昊沉默。
他站起來了。
蔣叁能夠感覺到一種很明顯的全桌窒息。
她突然好想死。
齊司帥也感覺到了，蔣叁聽出她刻意屏住了呼吸。
蔣叁真的忍不住了。
“诶呀，”她率先站了起來，“差點忘記我哮喘得吃藥了，先走一步——”
“诶蔣叁——”
汪洋溢伸出手去，竟然一下沒拽住。
蔣叁跑得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