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叁死耗了三天，終于趕在第一張私稿截稿之前把正稿發了出去。

通宵了三個晚上，整個人都要被熬成人幹了。

嶽行淼知道這幾天不能來招惹她，方刀的假期也已經結束，于是這幾天的接連趕稿幾乎是給足了她時間和空間，沒有多餘的閑暇再去考慮關于跟臧涼之間發生的種種。

也于是，被方顯言從房間裡拎出來的時候，她擡頭對上沙發上坐着的臧涼的臉，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她晃了晃腦袋，然後環視一圈。

“這是我家，”她說，“沒錯吧？”

“他說是你同學，”方顯言端了杯水過來，又給臧涼洗了水果，“你怎麼衣服都沒換，多大的人了。”

蔣叁頂着一頭亂糟糟三天沒洗的頭發，再看向端坐着的臧涼，真的很想一頭紮進水杯裡死了算了。

“你來幹什麼，”她說，接着又竭力整理語言，“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你自己親口告訴我的，”臧涼道，“那天晚上，不記得了？”

蔣叁伸手摁住自己的太陽穴，試圖重啟大腦。

“你昨天沒吃飯，”方顯言推了推她的肩膀，“是不是又沒睡？我跟你說不要這樣趕，不要這樣趕，你是不是又想進醫院？”

臧涼皺眉：“你在忙嗎？”

“還行，”蔣叁緩慢呼吸，“你來得正是時候。有什麼事嗎？行行好，我媽在這兒。”

臧涼看了一眼旁邊的方顯言，嗯了一聲：“那我們進去說？”

“不太好吧，”蔣叁呻吟，“其實你可以改天再來，我還可以稍微收拾一下。”

臧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并沒有過多的感覺，倒是覺得她這副樣子多了點難得一見的真實可愛。

“不用，就幾句話，我說完很快就走。”

完了，蔣叁心想，最後通牒嗎？不要啊，不要在這個時候啊，她剛趕完稿□□和心靈都很脆弱好不好——

臧涼先一步推開書房門進去了——天可憐見，他竟然還知道是去書房，不是直接去人家女孩子的房間。

蔣叁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表示你說吧，我在聽。

“你還在介意嗎？”

倒是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話是這個。

蔣叁緩緩睜開眼，反應遲鈍地重複：“介意？”

臧涼皺眉：“你不會忘記你電動車還在我家吧？”

這倒是真的忘記了。她想，方刀竟然沒來找她，真是心大。

“我也沒别的意思，”臧涼道，“我隻是覺得，自己應該正視這段關系，也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畢竟這件事不是某個人的責任就能掙脫得開的，我自己也有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隻是覺得你不應該用這麼散漫的态度來面對這件事。”

“散漫的态度？”蔣叁難以置信，“你覺得我的态度很散漫嗎？”

臧涼冷靜點頭，也算是鼓足了勇氣：“always。”

“你還給我說上了英文，”蔣叁幾乎要站起來了，“你是不是仗着我媽在外面我不敢大聲罵你？臧涼，你少給我小題大做了，擅自跑到我家裡來講這堆義正言辭的屁話，到底什麼意思啊？你要殺要剮直接給我個準話，不要在這裡鈍刀子切肉散發你的爛人魅力。”

臧涼額頭上的青筋顯而易見地跳動了幾下。

“我是來回複你的，”他說，“那天晚上你說的話。”

蔣叁如臨大敵，那天晚上她放了什麼屁她實在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難不成真的告白了？要死啊？她可真是一點都不想聽啊。别說臧涼是拒絕她了，就算是真答應她此刻也沒辦法面對啊，她早八百年前就仔細思索過她跟臧涼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為什麼？因為兩個人太熟了，臧涼知道她死乞白賴暗戀自己這麼多年，什麼蠢話昏話都說過，什麼爛事都談過，這種情境下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在一起啊，怎麼可能發生戀愛關系啊，太赤裸了，太沒隐私了。

而且她根本沒辦法想象跟臧涼在一起的任何事情，無論是什麼事情，都讓她不寒而栗。

她喜歡的臧涼不過是她自己根據青春期時候的悸動擅自編造出來的虛假模糊的臧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始終拒絕臧涼的回應，因為隻要不回應，這件事就永遠沒有結果，沒有結果，那就是個自由的開放式結局，所有東西都可以繼續任由她想象。

但是倘若，臧涼回應了任何一點。

“不行不行不行——”蔣叁立即道，“你别說了，我不要聽。”

她站起來想要跑。

“你到底怎麼回事——”臧涼立即抓住了她的胳膊，“我都已經把氣氛渲染得這麼認真嚴肅了，你怎麼老是要逃避——”

“你别說話啊——”蔣叁捂住了耳朵，“救命了臧涼，你放我一條生路吧，别别别——别告訴我，我不想知道答案，我也不想知道我到底說了什麼，你放過我吧，就當我死了吧，诶呀——”

“你真是——”臧涼無奈了，蹲在地面，把她肩膀掰直，跟她對視，“我不是在告訴你什麼，我是在認真地考慮，同時請求你。”

“你真的，”蔣叁盯着這張臉，竟然放棄了掙紮，“要逼死我。”

“你就安靜兩秒鐘，聽我說，”臧涼歎氣，“蔣叁，你能不能跟我假結婚。”

“陰謀，”胡當歸說，“這是陰謀。”

“我知道是陰謀，”蔣叁摸着下巴，“但我覺得，是互利互惠的陰謀。”

“你個傻蛋，”胡當歸大怒，“他在玩弄你的感情。他知道你喜歡他，或者喜歡‘過’他，所以他知道你不會拒絕這種誘人的機會，所以他才可以大大方方地利用你。要是換個正常人，早就一巴掌扇到他臉上去了，還假結婚，腦癱吧。”

“就是這樣對我才安全，”蔣叁冷靜分析，“他是理性的，我也是理性的，我們兩個可以通過假結婚這件事坐實我們确實對對方沒有什麼别的企圖——”

“你有病吧，”胡當歸驚，“你們兩個名字都要被印在一張本本上了，還沒有别的企圖？”

“那不過是一張紙，那算什麼！”

“那算以後你賺的錢都得分他一半，你這個癡呆，”胡當歸道，“他要是□□你都不能被判刑。”

“你的世界好灰暗。”蔣叁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了解人性，”胡當歸無語地看着她，“你的世界陽光，所有人都是彩虹小馬，尥着快樂的小蹄子在溫泉旁邊唱歌。傻帽，被人吃幹抹淨算計幹淨了還覺得自己是大聰明呢，我都懶得罵你，你戀愛腦的絕症又上來了，你沒吃我給你開的藥嗎？”

“我們是會簽協議的，”蔣叁道，“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那人身安全呢？”胡當歸道，“如果他想要小孩呢？這在形婚裡是很常見的。”

蔣叁不以為然：“我可以吃藥。”

“神經病！”胡當歸吓得半死，“你真想跟他發生性關系啊！”

同時嚴肅補充：“不準把吃藥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蔣叁，我警告你，這事非常危險，如果你不想生小孩，最好離他遠點，保護好你自己。”

“我知道，”蔣叁道，“我們又不會生活在一起，隻是領個證走個形式糊弄家裡而已，平時我都在番廣，他在榕城。”

“但你們逢年過年總要回家的吧，”胡當歸步步緊逼，“時間久了孩子的事家裡總要有個交代吧？”

“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