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三點,衆人終于覺得既然兩家要結親,那肯定不是這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反正左右臧涼這個大活人也跑不了,那今天的任務先告一段落也沒什麼大不了。
于是在蔣叁家理直氣壯地蹭了一頓午飯之後就作鳥獸散。
蔣叁盯着還在沙發上坐着的臧涼,欲言又止。
“請說。”臧涼通曉察言觀色。
“請問,”蔣叁也禮貌回應,“你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去?”
“回哪裡去?”臧涼問。
蔣叁摁着眉心:“我倒是不知道你出于什麼心理才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回你自己的家啊?說來好奇你為什麼從早上開始就在這裡像尊大佛一樣?我這個人說到做到,既然答應你可以假結婚,那就是答應了,我不會反悔。”
臧涼非常坦蕩地直視着她,眼神裡充斥着平靜的不信任。
蔣叁被他盯得有點心虛,知道他在暗示什麼,立即幹咳:“這兩件事性質不一樣,告白是我自己的事,我本來就沒需求什麼,所以肯定也不用負什麼責。但是我既然答應你我會去做,那我就是會去做,你這麼懷疑我的人品我反倒會考慮要不要繼續跟你合作。”
臧涼沒說話了,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停頓了一會兒,他終于又開口。
“晚點我會來接你,你記得換套衣服,稍微收拾一下。”
蔣叁看了他一眼:“要做什麼?”
臧涼盯着桌邊的綠植,沒有擡頭:“去我家吃飯。”
“啊???”
她一屁股坐到了臧涼的對面。
她覺得是時候跟臧涼讨論一下節奏和邊界感的問題了。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一大早擅自跑到别人家來,哐哐哐一頓輸出之後還真的用一種離譜的理由把她給強行說服了,然後就是從善如流地見家長,見親戚,吃了她家的飯,這前後不過才幾個小時。
現在又這麼緊急地通知她說今晚還要去臧涼家吃飯。
這是什麼意思?把她當24小時待機的某種加急服務了嗎?
蔣叁不高興了。
臧涼看出她臉色的變化,稍微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解釋。
“我後天就要回榕城了,明天去辦手續,最好今晚得跟我家裡人見一面。”
“要這麼緊急嗎?”蔣叁不解,“就算是家裡逼婚,也不至于要在一個禮拜之内立刻看到結果啊?”
臧涼無奈:“我畢竟是在榕城上班,你也要回番廣吧,夜長夢多,希望你諒解。”
行吧,他把話說得客氣到了這種份上,蔣叁竟然還真的沒處撒火了。
說來真的奇怪,她在面對臧涼的時候永遠都是這樣,似乎像是前世虧欠他太多,亦或者是現生的學生時代欺負得他狠了,以至于後續無論是她單方面對臧涼的暗戀,長大之後對臧涼永遠的唯唯諾諾,都證明了她蔣叁隻要是在臧涼面前,就是橫不起來。
再也橫不起來了。
她覺得可能歸咎于長大後的某次複盤,也是她自己突發奇想醒悟自己或許有喜歡臧涼的可能性的時候。她在高中的某個深夜裡,回憶起了生命中難得合拍的這麼一個人,然後回想起兩人友誼斷崖式分道揚镳的開始。
最初的最初她隻是覺得不忿,想不通為何兩個人起初這麼要好,這麼難得,這麼合得來,卻在某一天突然變得形同陌路。
蔣叁堅信并且非常堅持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對臧涼是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的,一切隻在在對這段友誼進行複盤的某個瞬間,她察覺到了臧涼曾經或許,遭受過來自于她的一些傷害。
牙尖嘴利的傷害。
因為戀愛腦導緻的,跟鐘昊沆瀣一氣,像雌雄雙煞一樣到處噴射毒液的精神性傷害。
事情過了這麼多年,蔣叁想到還是會覺得丢臉羞愧得想要把頭埋進飯鍋裡。
算了算了,中二時期的一些症狀和精神病,誰沒有過呢。但是問題的重點就是臧涼當時跟她的疏遠,就是源自于自己當時的口無遮攔。
也是借由此點,從某天的某個瞬間開始,蔣叁對臧涼的虧欠,以及關于過往的那種不忿和想要彌補的愧疚之情,就像潮水褪去後留在岸上的一顆幸存的種子,掙紮着摸索在沙地的土壤中,開始生出了芽胚。
大概下午五點的時候,臧涼來樓下接她了。
快四點的時候他匆匆回去了一趟,不知道是跟家裡說了什麼還去忙工作上的事,左右不過才一個小時,又立即跑了回來。
蔣叁真的一點都不懷疑他就是在盯着自己,防止她逃跑。
看來自己這個善于玩消失的形象是已經在他心裡根深蒂固了。
方顯言以為她隻是跟臧涼出去約會,也沒有多問。母女兩個這點也真是非常奇怪,常年的相處模式就是互相不會去主動過問太多私事,如果某一方有興趣和傾訴的欲望就會在某一天滔滔不絕,但如果沒有,那雙方也都不會深究。
蔣叁還是挺喜歡自家母親這點的,但究其根源這種好像也可以歸咎于是一脈相傳的冷漠——即别人的事與我無關。
就像蔣叁一直對同學間的八卦绯聞不感興趣一樣,方顯言已經升級到了對自家女兒的私事也不感興趣——
蔣叁坐上了臧涼的車,車門摔的聲音奇大,聽得臧涼心驚肉跳。
“我謝謝您了,您客氣點成嗎?我這是新買的。”他覺得自己的語氣非常卑微。
“聞出來了,”蔣叁坐在後座冷靜評價,四處環視,“一股腳丫子味兒。”
“别胡說,”臧涼流汗,“新車都這樣。”
蔣叁不會開車,也沒有車,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自然也看不出臧涼這車到底值多少錢。但她談過的對象也不乏有買車的,副駕駛坐得多了,也就不會對這種事情大驚小怪了。
但臧涼是很快看出她開門直接上的後座,幾乎是下意識條件反射的,這讓他有點不高興。
“你幹嘛坐後面?”他從後視鏡看她。
“不想系安全帶。”
臧涼氣急反笑:“那你也不能直接坐後面,你現在跟我是戀愛關系,你一個人坐後面是怎麼回事?被我爸媽看到我怎麼解釋?”
“什麼怎麼解釋?”蔣叁根本無法理解他的邏輯,“戀愛關系就不能坐後座?強盜理論。”
臧涼懶得理她了。
臧涼家路程開車不過十幾分鐘,在進地下車庫口之後,蔣叁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幹嘛要信口開河說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跟我們家人圓過去的嗎?這麼重要的細節你幹嘛說之前不跟我商量商量?”
“因為這個時間節點對我家很重要,”臧涼忙着校準車頭,“三年前正好是我跟前任分手的日子。我又怎麼知道你前段時間又新談了個男朋友呢?”
畢竟喝醉了之後還再次跟我掏心掏肺的表白。
說起來蔣叁這個人真是,說得好聽是好聽從高中時候就對自己念念不忘,但這幾年也壓根沒耽誤她接連談着的這一個又一個啊。
蔣叁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隻接嘴道:“我們都多大了,談戀愛很正常啊。真是覺得頭痛,你這麼擅自拉長時間線會讓我很被動,一個謊言的開始要由無數個謊言來填補,我不會撒謊,你自己起的頭,到時候被拆穿了你自己收尾。”
臧涼被她這接二連三像是想立刻撇清立場的聲明搞得有些火大,直接道:“收尾就收尾,反正也沒指望過你。”
然後就這麼大擡步地關門往前走了。
蔣叁趕忙跟上,同時氣急敗壞:“有沒有禮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