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大家夥雖噤了聲,但隐隐都憋着氣,終于有人大聲說:“東家,不是我們不肯出力,如今誰家田裡沒兩口井呢,他不出水啊!”
“是啊,秋收一過,有點力氣的人家都跑了,剩下咱們這幾個人,真折騰不動!”
蕭淮奕聽了半日,懶得再聽他們啰嗦,直言道:“水井我是一定要挖的。不願意來的爺也不勉強,你們有願意來上工的,明兒一早就來,一日三頓管飽,每日有固定的工錢。”
底下人聽說幹活管飯還有工錢拿,幾乎沒人猶豫,紛紛點頭說那還行。表面上雖然都保持淡定,但還是控制不了逐漸咧到耳根子的嘴角。
蔔莊頭更是樂了,他敲敲煙頭,站起來維護主家的面子,就底下人方才的頂撞又訓斥了兩句:"都聽見了,東家待咱們,那真是實心實意。你們有那不識好歹的,隻管别來,我就是打從外頭莊子叫幾個人來,都比你們勤快多了!"
院子外的氛圍一下子活絡起來了,有人大喊着:“那還等什麼了?我今兒回去就把鋪蓋搬過來,這不有空屋子嗎?我家路遠,就住着,省的每日來回跑浪費時間!”
這人才說完,屁股上就挨了别人一腳,惹得旁邊的人哄笑。
這泥腿子慣會顯眼巴結的!
敲定了事情,眼看日頭有些偏西了,蕭淮奕心中警鈴大作。
如今比不得先前了,甯氏的脾氣越發見長,若是回家晚了,便要使小性子,埋怨他對他們娘兩個不管不顧的。
當下要牽驢回城,順子卻主動要留下來監工:“三爺,讓小的留這看着,以防這些狡詐的泥腿子偷懶,壞了爺的大事。”
蕭淮奕瞧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今晚又不開工,你且跟我回去,明日把糧食運來,你在這督管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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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二人趕着驢子一路疾馳,眼看着已經西沉的日頭,蕭淮奕不由得感歎:“什麼時候能用上一匹快馬,那便舒坦了。”
進了東直門,集市早就散了,順子轉向老街上蕭家的糧店去取糧,他則催着驢子一路叫哼哼的進了翠屏街。
巷子口,幾個剛吃過晚飯的閑人坐在大槐樹下頭,其中一個穿了月白色袍子的豐滿老婦人正同鄰居閑話,身邊穿着青綠褂子的中年女子是她的兒媳,正在替她搖扇。
“三郎,老遠就聽見你驢叫,你這是出城去了?去蕭家村?”月白色袍子的老婦人問道。
蕭淮奕下了驢,牽着走進巷子,一一打了招呼:“二嬸、六伯娘(鄰居)、二嫂嫂。”
這才回老婦人的話:“二嬸,不年不節的,我去蕭家村作甚。不過是朋友莊子上養了兩個小狗,我去看看,行就給我家姐兒抱一個回來玩。”
二嬸楊氏點了點頭,贊同他:“蕭家村那爛泥溝子真少去,過幾日你十一侄兒和你們家五姐兒的滿月酒,要來的就都來了,要有什麼說的,到時候再說也方便。”
蕭淮奕心中急着要回去,偏被絆住又說了幾句話,待他進了自家門,楊氏便朝鄰居小聲道:“成日裡招貓逗狗不着家,這三郎還是老樣子,不穩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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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是分給三房的小院子,準确點說是西後院,前頭是二房的,比三房的寬敞些,東院最寬敞,本是分給大房的,如今沒人住,閑置着。
蕭淮奕進了自家的小院,隻聽屋裡靜悄悄的,小心翼翼地開了門,一個枕頭便迎面飛了過來。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卻聽一聲驚呼:“三郎,是你呀?天哪,我想着這麼晚才來的人,必不是孩子的親爹吧?”
甯氏裝模作樣地過來,仿佛是自己受了驚吓似的:“沒傷着把?”
蕭淮奕一把掐住甯氏的腰,将人箍在懷裡:“你這狐狸,不是她的親爹,你還想是誰?這麼晚掀開你的門。”
甯氏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各種不滿,蹭得蕭淮奕眸色暗了幾分,他不由得低頭去堵上那喋喋不休的紅唇。
門外,伺候三房的婆子不知蕭淮奕已經在家,照例過來給甯氏幫手,誰知才到門口便聽見些奇怪的動靜,細聽之下才又紅着一張老臉退下了,心道還好沒撞破,不然得多尴尬。
要說三房真是最難伺候的一房了,太太和二奶奶他們兩房都是清心寡欲的人,雖管的嚴些,卻不會叫人撞見這羞臊的情景。
二人啃了一陣,終究是甯氏喘不過氣,掙脫開來捶打蕭淮奕:“你今兒是做什麼去了,渾身臭汗,難聞死了,可别熏着我,回頭抱姐兒又熏着她了。”
說着十分果斷地催促蕭淮奕去洗澡。
蕭淮奕臉色陰沉,如今甯氏何嘗不是隻跟女兒親,竟都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罷了罷了,左右也沒人在意他,索性洗完澡趕緊瞧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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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城中一處深巷中的小院,有一白發老者正坐在廊下閉目參禅。
院中滿植奇花異草、蔬菜瓜果,看起來雜亂無章,卻種類頗豐,在晨間的陽光下充滿生氣。
而一旁的葡萄架下,卻是個年輕人正捧着書卷瞧的入神,看到緊要處,還提筆做些批注。
二人沉浸在各自的事情裡,互不搭話,晨光便這麼靜靜地流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