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多,邵玉銘終于又見到了劉波。
在醫院裡。
正值深秋,院子裡種滿了梧桐樹,風一吹,“嘩啦啦”響過一陣後,便簌簌落了滿地。
劉波就呆坐在窗台邊,隔着冰冷的“防盜窗”,看滿地的落葉。
他穿着醫院統一的病号服,水洗到幾乎泛白的藍白線條,将他木讷清瘦的臉,襯托的幾乎沒有什麼血色。
整個人了無生氣一般,像是一隻沒有注入靈魂的人偶。
冰冷、精緻,也過分的孤寂。
邵玉銘從未見過這樣的劉波,僅一眼,就讓他挪不開視線。
心髒抽痛的厲害。
邵玉銘知道,是那個“人”又在他身體裡作祟了。
終于又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爸爸,來時滿心怕被丢棄的恐懼,在真的見到這個人時,全都被抛之腦後。
“爸爸!”
劉召大喊一聲,随即快速的越過邵玉銘,撲進那個坐在窗邊人的懷裡。
劉召将臉埋在劉波的懷裡,靜靜抱着劉波的腰身一動不動。
摟的緊緊的,生怕對方會把他推開一樣。
直到他感受到一雙溫暖的大手,落在他的背上。
輕輕的,緩慢的,在他的背上拍動。
這個熟悉的安撫動作,讓原本還想要裝堅強的劉召,再也控制不住,流出洶湧的眼淚。
正午的陽光在漸漸偏移,但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
所有人都在原來的位置上安靜的待着,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
除了劉波那隻輕輕擺動的手。
直到浸濕的冷意,穿透病号服,穿透裡衣,落在他的肚皮上。
劉波一直呆滞的神情終于松動了幾分。
長長的睫毛,微不可查的晃動了一下,視線從窗外收回。
他緩慢的低下頭,眼神落在了懷裡的小人兒身上。
心疼與溫柔,充盈了狹長的眉眼。
飄滿顆粒的房間,讓陽光灑滿,光線自他們的身後的窗戶透射進來,這一刻,場景美得像一副畫。
也像是定格住的溫馨相片。
“爸爸,我想你了!”
哭好了,悄悄抹幹眼淚,劉召就抱着劉波的胳膊開始訴說思念。
“嗯,我也想你了。”
劉波回他,摸摸他瘦了的小臉蛋,眼神裡滿是疼惜。
可表情卻始終是淡淡的。
他像是忘記了怎樣去笑,面容僵硬。
劉召咬了咬唇,那句爸爸為什麼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短信的質問,到底是咽了回去。
“爸爸,你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知不知這些天我一直很擔心你。”
劉召有些生氣,又有些底氣不足。
不用想也知道,爸爸這次生病,一定是因為他走了,家裡沒人陪着爸爸,和爸爸聊天,所以才導緻爸爸又生了病。
都怪他,他要是不離開就好了。
劉召無不自責的想。
劉波不想說話了。
他最近總是這樣,對很多的事情都提不上興趣。
于是他便呆闆的坐着,靜靜的聽兒子說話。
其實這樣他就挺開心的。
就這樣,時間很快到了晚上。
一起吃過晚飯後,邵玉銘不得不出聲提醒劉召,他們該回去了。
今天是周末,明天劉召還要上學。
而且他也還有一些事情急需處理……
一聽見要回去,和劉波說他這半年學習了哪些東西,講的意猶未盡的小劉召,臉上立馬沒了笑。
他一雙手不舍的拉着劉波的一隻大手,剛才還盛滿笑意的桃花眼,慢慢蒙上了一層水汽。
“爸爸……”小劉召難過的說:“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劉波:……
劉波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要說什麼,見劉召又要掉眼淚,他心思亂的厲害,就說。
“你不是說,在那裡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住的很開心。”
“小召,那裡就是你的家,你該回去的。”
這一下午,劉召隻說了自己在邵家開心的事,現在聽見劉波這麼說,他便察覺到自己說錯了。
他應該說自己在邵家不開心的事。
或許這樣,爸爸就舍不得讓他走了。
于是他立馬搖頭,當着邵玉銘的面,委屈的說。
“沒有爸爸。其實我在那個家裡住的一點也不開心。”
“新學校裡老師說的很多東西我都聽不懂,放學回去後,每天還要被很多老師補課,周末的時候也要學習法語,和德語……”
劉召越說越委屈,順道數落起了邵玉銘的不是。
“那個家裡我誰也不認識,邵叔還經常不在家,我連一個能說話的人也沒有……”
說的太傷心了,稱呼變了劉召也沒有發現。
劉波聞言劉召的委屈,一雙壓抑着情緒的眼眸,沉沉的看向邵玉銘。
劉召的指控全都要是事實,邵玉銘無從辯駁。
但看劉波一副要說話的樣子,隻能無奈的解釋。
“公司有些海外合作商……爺爺做這些安排,也是為了小召好。”
也是間接表明了,邵老爺子對劉召給予的厚望。
至于……
“前段時間的确是我太過投入工作,忽略了小召的感受。以後我盡量會多抽出一些時間,陪陪他……”
就在邵玉銘解釋的時候,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手機鈴聲一響起的一瞬間,邵玉銘的話便頓住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将手機拿出來,而是神情略顯凝重的輕皺起眉頭,像是已經知道了來電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