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白并非第一次參加華表獎的頒獎典禮,曾經他也是拿過其他獎項的新人獎而小小的出名過一陣的,但多年過去,頒獎舞台不再是當初的地址,走上紅毯的自己也不再是當初那個高冷人設的蒲薤白。加長轎車靠近媒體紮堆的地方時,薤白莫名有些緊張,這種緊張感算數久違的了,他轉過頭看了看還在抽空用手機辦公的商陸,希望對方能感受到自己的視線。
商陸果不其然擡起了頭,看着薤白時眼神裡帶着笑意:“怎麼了?”
薤白搖搖頭,也回以笑容,看着傻乎乎的。
按照環節來說他們需要走過紅毯在會場入口附近的巨大簽名闆上寫下名字,和同一個團隊的人合影,然後才能走進室内。在寒冷的季節,這個過程無疑是一種挑戰,而且為了能在媒體的鏡頭裡留下不會讓人诟病的形象,他們又不能穿太厚的外套。
體感溫度不足十度的天氣裡,帶有自發熱科技的秋衣根本抵不住寒風,再加上他們明星不是西裝禮服、就是長裙,職業讓他們沒有資格在這種場合穿秋褲。所以商陸一想到在這種季節走紅毯,就發自内心的想要抱怨。
身價過億又如何,該挨凍還是要挨凍的。
“老闆,到了,我下去幫你們開車門。”司機一直尾随着常山坐的那輛車,停下之後等待下車去開門的時機。副駕駛的吳英澤也在跟司機商量誰下去給誰開門的問題。司機按捺着激動的心情,冷靜等待吳英澤的指示,看着前方那輛車上常山走下來和媒體打招呼,等着常山走上紅毯之後,跟吳英澤同時下車,二人一左一右,把後駕駛座的車門打開。
商陸和薤白邁出車門的同時,鏡頭已經對準了他們。和閃光燈一起來襲來的,還有驚人的寒風。商陸感覺自己的臉頰迅速僵硬,微笑隻能保持在一個固定的弧度,過于習慣面對這種場合的他,已經沒辦法再利用激動、期待之類的心情加速血液流動了,這就導緻他滿腦子裡都隻剩下“好冷”、“這紅毯怎麼特麼的這麼長”之類的心情。
不同于商陸這邊的真實感受,薤白是拿出自己最大的熱情面對兩側的媒體,尤其是他看到其中還混着舉着自己名字的燈牌的粉絲之後,揮手的幅度都加大了不少,還會時不時停下來給附近遞簽名闆的人簽名,也會走兩步就跟粉絲合個影。
這就導緻走着走着商陸發現薤白已經跟自己分開了好遠的距離,他扭過頭看着沉浸在給粉絲發福利的氣氛當中的薤白,心說愛人果然是天生的偶像聖體,表情也跟着變得緩和了一些,特意放慢了步子,一步三回頭地等着薤白跟上。
早早就到達紅毯盡頭的常山,為了等商陸和薤白過來一起合影,隻能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巴不得走回去把那兩個人揪過來,但礙于周圍都是媒體人,所以不好發脾氣。等到那倆人終于和他彙合,常山咬着後槽牙跟商陸他們說:“敢情我就是活該挨凍是吧。”
“别說,我也冷得想打哆嗦。”商陸攥着馬克筆,在簽名闆上寫字的時候手都不聽使喚。
隻有薤白開心得渾身自發熱,潇灑地簽名,還寫了留言。
《無聲》制作團隊集體亮相并合影的時候,除了薤白笑得燦爛又溫暖之外,其他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讓人誤會他們其實對來參加這場頒獎典禮感到非常不滿。
當然現場的粉絲肯定不止商陸和薤白一家,其他更多的是當紅明星們的專業粉絲團隊,原本對薤白毫無興趣的人,也因為看到了薤白剛剛的飯撒之後對薤白的粉絲們心生羨慕。
“沒想到蒲薤白這麼注重粉絲售後啊,追這種給互動的明星不知道有多幸福,我家哥哥已經很多年沒笑過這麼可愛了。”
“而且嗑陸白CP的人也永遠不用眼饞别家CP,剛才商陸那一步三回頭兒的,差點兒給我也拽坑裡去。”
“話說回來常導和商陸走紅毯的樣子也太搞笑了,一副行政氣息撲面而來,感覺像是來現場做法律監督的。”
“《無聲》——綜合執法團隊,領先全國機構。”
論壇裡有很多關于《無聲》團隊的讨論,并且随着頒獎典禮的開場而逐漸上升熱度,各大平台都在競猜這一次金獎得主會是哪個團隊。雖然獲獎的事情已經在内部小範圍傳開,但公衆并不知情,所以網友滿懷熱情地給自己喜歡的作品投票。
參加典禮的人會被帶去指定的座位,《無聲》團隊自然是被請到了最前排,原本薤白還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咖位來說隻能坐在邊緣的座位,但萬萬沒想到這次座位的編排根本就不是看咖位的。《無聲》團隊這次參加典禮的成員有六名,分為兩小桌被安排在整個會場的C位。薤白都不敢左右看,生怕跟哪個脾氣大的明星對上眼神。
不過商陸才不管那麼多“條條框框”,從落座他就開始研究桌子上的小菜單,上面雖然隻有一些下酒的小食,但他還是認真抉擇着點了幾樣吃的。
“也不知道他們準備的火腿拼盤好不好吃。”商陸掃着二維碼叫了餐,期待他這份不太正式的晚飯趕緊到來。
“頒獎典禮都要吃東西,你大概是頭一人了。”對于商陸這一些列操作,薤白在一旁都看呆了。
開場儀式結束之後,往往都是從團隊獎到個人獎作為辦法順序,最開始是提名,所以前面大部分内容都跟商陸他們毫無關系。所以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商陸先後叫了火腿拼盤和芝士拼盤,并且按照順序把菜單上有的甜點都叫了一遍。起初對他這種行為感到目瞪口呆的薤白,後來也被帶壞,開始“同流合污”起來。兩個人坐在全場C位,吃甜品喝名酒,擡頭還能看到漂亮明星,忙活得不亦樂乎。
跟他們同一桌的常山就感覺自己像是帶着兩個傻兒子出席重要場合的老父親,最開始還想數落他們兩句,後來也習慣了這種吃吃喝喝的茶話會氣氛,甚至還自己點了一盤芝士拼盤下酒。
所以當主持人宣布優秀作品是《無聲》、聚光燈打在他們那一桌的時候,三個人嘴裡的東西都還沒咽下去。常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是情緒激動,單純是想要把嘴裡那塊兒過分醇厚的芝士給送下去。商陸和薤白鼓着嘴給常山一個勁兒的鼓掌,不單純是為了祝賀,更多是因為嘴裡還有蛋糕,手上還有面包渣。
鏡頭給到他們三個人的時候,全場都能通過顯示屏看到那哥仨的自由樣子,于是不同于其他作品獲獎時得的掌聲,《無聲》團隊得到的是爆笑聲。
常山整理了一下西裝走上台從頒獎人手中接過獎杯,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首先看向台下那兩個傻兒子:“我做導演很多年了,但是拿到華表獎,這是頭一次,我想也是最後一次了。我來之前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以為自己都是一把年紀,不會再為這種場合緊張了,但心裡還是沒有底。也許人的情緒是很難控制的,你自以為自己走了很久的路,以為自己有了很多的經驗,但去面臨未知的時候,依舊會心懷恐懼。
“但是顯然,我現在登台領獎,已經沒有來這裡之前的那種緊張感了。為此,我應該要感謝我的好搭檔,此刻仍在台下認真品嘗着蛋糕的商陸。”
常山這句話說完,全場再次大笑,鏡頭又對準了商陸,這次非常巧妙地抓拍到商陸舉着蛋糕要一口吞的樣子。
常山也跟着一起笑,笑着繼續說:“我從認識商陸的那天起,就總是在反思自己的一些行為和思想,曾經那些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而曾經我嗤之以鼻的,現在又覺得珍貴得不行。《無聲》就是我在步入如今這種心态的過程中所完成的作品。終于,電影在我看來不再需要刻意加入華麗的運鏡,也不需要按照模闆一樣先抑後揚、結尾升華,更不需要去迎合什麼群體,迎合誰的喜好。
“我們每個人的腦海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場景的片段,那可能是我們記憶的碎片,也可能是我們幻想的膠卷,把這些抽象的東西冠以時間軸,以最通俗的方式講述出來,那效果,無敵。真的很感慨,這居然是我在做導演的最後一年意識到的事情,但隻要意識到了,我擅自認為我就已經可以畢業了。
“感謝評委對《無聲》這部作品的認可,我想象過這個獎杯的份量,但是實際接到的時候,感覺這麼輕。這不是夢想的份量,所以我想要對台下的大家,以及正在看這個頒獎典禮的所有擁有類似夢想的人說,當你把得獎當作自己的目标時,你的人生都會随着你往前走而往後退,獎杯永遠都不能成為我們的夢想,它充其量就是我們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順路收獲到的一兩枚印章。
“想做什麼的時候就大膽去做,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一無所有,我們誕生的那天就是一無所有而來,那種嶄新的狀态反而有更多的可能性。”
這次常山得到的掌聲連綿不絕,網友也瘋狂點贊,隻有個别頭腦清醒的人會吐槽一句:“常導可真沒資格說什麼誕生那天就是一無所有,人家可是被權貴擁簇着誕生的。”
團體獎全部公布結束之後,有短暫的文藝表演環節,作為歌手被邀請上台獻唱的有他們的老熟人鄧紅。穿着華麗的高定長裙的鄧紅,為大家帶來了一首去年熱度最高的曲目,曲風依舊是溫柔但有力度。
商陸看到鄧紅才想起來恐怕今天邢天南也來了,于是回過頭想要找一找對方坐在什麼位置,結果就看到跟他們隔了兩桌的範建國那一桌。
可以說範建國那桌附近坐的全是知名導演和制片人,有種娛樂圈大佬紮堆的既視感,商陸也在那個區域裡看到了邢天南。
邢天南也留意到商陸的眼神,對視上的那一秒他不顧周圍人視線地擡手跟商陸打招呼,傻笑的樣子遭到隔壁桌好幾個不屑的眼神。作為他老婆兼助理的莫青黛小幅度拉扯了一下他的衣擺,輕聲說:“要不要收斂些,一會兒你還要跟隔壁幾桌談生意的。”
“嗐,有什麼,得罪他們總比得罪陸神要強啊。”邢天南滿不在乎,“況且說真的,現在經濟不行了,票房一年比一年低,他們都在吃老本兒呢,這幫死腦筋要是再不改變路線,估計下場都好不到哪兒去。”
邢天南心裡很明白,如今他的公司也不再是靠着娛樂圈純賺了,更多還是靠商陸給他指的那幾條比較新的工程類賽道,無論國家政策怎麼變,工程基建類的生意都還有未來。他們星南集團俨然已經成為中國領先梯隊的開發商,給旗下明星的獎金都是房産證。
當然了董事會也有人建議邢天南從商陸那裡得到幫助之後就可以斷掉和商陸的關系,畢竟多數人聽說商陸,聽說的都是那些很極端的案例,什麼搞殘小公司、舉報大公司的。但是邢天南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知道自己腦子不好,要是有一天自己做出背叛商陸的事,恐怕對方動動頭發絲兒都能把自己一整個兒端了。何必冒那種風險呢……
而商陸這邊想的就沒有那麼複雜了,他回過頭跟薤白小聲說:“他們桌上擺着一盤有雕花的吃的,那是什麼啊?”
薤白聽罷,也回過頭張望,在看到那個好看的果盤之前,首先看到了範建國。他以為跟範建國對視的時候,對方會甩給他一個不耐煩的視線,但卻沒有,不僅沒有,對方甚至還朝他點頭打了聲招呼。薤白重新回過頭的時候,歪頭愣神了一陣:“範建國是吃錯藥了還是單純被你PUA了,他看着我的時候,眼神裡居然沒有厭惡,反而讓我覺得更惡心人了。”
“他要是敢給你甩臉色,退休金可能就拿不到了,還有些對不上賬的财産也要補稅。雖說是人民老藝術家,但他的很多電影都是一次性被買斷,有名的那幾部都是幾十年前的作品,那時候拿個幾十萬就很了不起了。但他不會投資,據我所知很多次做生意都失敗了,可又養成了揮霍的毛病,所以那點兒家底根本不夠他退休之後再潇灑幾年。”商陸慢悠悠地解釋着。
看來賺錢這事兒還真就不是那麼容易,薤白在聽完商陸的解釋之後,唯一的感想就隻有這個。所以他歎了口氣,端起酒杯,一臉深沉。
商陸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怎麼了寶貝兒,我就隻是實話實說,但我不是說他對你看法改變就一定是因為害怕自己無法安度晚年,他其實對你也是贊賞有加,他非常認可你的演……”
“沒有啦,你别緊張。”薤白打斷了商陸的碎碎念,安慰道,“我歎氣隻是慶幸。”
“慶幸……?”商陸有點兒懵。
常山也好奇地看着兩個人互動。
“慶幸自己找了個很會賺錢的老公。”薤白一臉認真地說完,用手中酒杯輕輕碰了一下商陸面前的酒杯。
商陸瘋狂眨眼,還沒緩過神呢,一旁的常山先笑了。
文藝表演結束後,終于到最後的單項獎環節,優秀攝影、優秀音樂過後,常山再度登台領走了優秀導演獎。至于優秀男女演員獎項,其實大部分人心裡已經有數了,今年連拍了三部又紅又正的電影的女演員,一身正氣地上台領獎,另外一位獲獎者也是政府看好的新人。至于優秀男演員獎,商陸肯定會拿走其中一個名額。那麼今晚對圈内人來說最大的懸念,就是剩下的那個優秀男演員獎會花落誰家。
當主持人叫商陸的名字的時候,商陸内心異常平靜,上台發言也沒什麼内容,隻是從容地說了句“《無聲》的成功是集體的榮耀,我就隻是沾了個光”。商陸很清楚如今台下已經沒有人再腦殘到要跟自己處于敵對關系了,所以自己盡量低調一些,也能讓大家心裡的不安減輕一點。雖說自己不打算再拍電影什麼的,但薤白還會在這一行裡走很遠,商陸的目的就隻有讓薤白可以在這條路上走得平穩。
他單手拿着獎杯下台,小跑着回到薤白身邊,把獎杯直接遞給雙眼放光的愛人。
薤白不曾以為自己居然這麼向往這個獎杯,他拍了這麼多年電影,距離獎杯最近的一次就是此刻了,他端着商陸的獎杯反反複複地看着。
獎杯整體造型模仿北京前門廣場的華表,通體金色,其頂部雕刻有祥雲和龍的圖案,杯底座為黑,與金色的主體形成鮮明對比,盡顯獎杯的莊重與典雅。薤白記得很久之前夏姐就對他說過,業界也把華表獎稱作政府獎,象征着榮耀與崇高。他覺得商陸當之無愧,而且,他覺得隻有商陸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