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眼裡看來是不是特别像個傻妞?”沈天歌後知後覺的發現張航根本不需要她來養着,尤其是當張航和任振華一同出現的那一刻,她覺得曾經令大家聞風喪膽的任振華頂多算是張航的小弟。她回憶起以往自己對張航說的那些自大的發言,越想越覺得無地自容。
不過對張航而言,重要的從來不是物質,聽起來很俗,但是在他身上無比受用,他想要的是心意,沈天歌給到了,他就非常滿足。所以他笑着安慰小小一隻的沈天歌:“怎麼會,沈哥可是我的避風港啊。”
短短數月過去,張航在小鎮紮了根,開始盡一切可能地調動當地經濟,他為了能讓大家用上最新通訊方式,還特意要求地方的移動通信公司去跟上級有關部門申請搭建6G信号塔,隻可惜上級以“資金不足”而駁回了申請。
張航氣不過,覺得既然不給批準,那他就親自搭建,想當初中東戰場上的信号塔都是他搭起來的,在這種沒有炮火的野山裡,搭建個東西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僅僅是“沒有被批準過的6G信号塔”這個細微的線索,竟然就讓商陸順藤摸瓜般迅速鎖定了他的位置。
商陸其實沒有把這個線索提供給别人,一方面是怕消息流竄得太快讓不該知道的人也知道,另一方面是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隻對薤白一個人說了,然後兩個人一起結伴出發,對親朋好友都說是去貴州旅遊看看祖國大好山河,結果租車自駕到深山老林,隻能收到點兒微弱的衛星信号,好幾次都多虧山裡的本地人才能躲過幾場暴雨。
幾經周轉找到那座孤零零的信号塔的時候,帶他們上山的老伯說這地方原本的信号塔應該都生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設備都換上了新的。商陸拿出從學校實驗室帶出來的采集指紋的工具,在那些嶄新的設備上,找到了張航的指紋。
“雖然知道他就在這附近。”晚上回到幾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薤白趴在沒有發黴的被子上,看着旁邊鼓搗各種設備的商陸,“但就算說是小鎮,鎮上人口也不是小數字了。還有很多人是住在山上,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跑下來,怎麼說也要一個月。”
“他應該不在村子裡,而是就在鎮上,”商陸把整理好的數據展示給薤白看,“地方政府完全沒有針對這個鎮批準什麼新的商業方針,但是無論是商業報告還是稅務局的稅收報告,都一緻表明這個地方的商業活動和企業就業形勢在大幅上升。”
“不是我不相信張總有多神,但是這才五個月,他能幹什麼啊竟然能拉動小鎮整體的經濟水平?”薤白聽着都覺得不合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提出問題質疑了商陸的結論。
商陸稍作思考:“寶貝兒你可真是絕了。”
“如果你是在嘲諷我的話就免了吧,我都被延畢了,不用你嘲諷我也知道我腦子不好。”薤白苦笑着說。
“不是,我沒有在反諷啊!”商陸立刻解釋,“隻是你給我提供了一個找到張航的最好的思路,我們首先假設這個鎮的整體經濟真的是他帶動起來的,那麼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按照常規思路來說就是上級政府派大量公務員到基層親曆親為,但是張航目前屬于隐姓埋名的階段,這個手段首先就是不可能的。但是換個角度想想,白道行不通,那黑DAO呢?”
“啊。”薤白也恍然大悟,“HEI社會?”
“這麼想的話就簡單了,比權力更容易辦事兒的就是暴力,非常符合張航的作風。隻要我們找到這邊最大的反社會團夥,那應該就能得到有關張航的線索。”
事不宜遲,兩個人轉天就貓在一些夜店附近尋找可疑分子,結果喜聞樂見,他們兩個反而被當作可疑分子了。一群打手抄着武器追着兩個人跑過了好幾條街,武力如何暫且不提,論智力的話,打手肯定是敵不過商陸。商陸拉着薤白甩掉了一夥人的追擊,還偷偷反過來去跟蹤打手。
畢竟打手要是跟丢了目标的話,第一時間就是聯系自己的老大。
“喂?曹哥,我們把人跟丢了。”果然每件事都如商陸所料,這個打手口中的“曹哥”說不定又會成為什麼關鍵人物。商陸繼續跟蹤他們到一個三層小樓,看到打手們和一個黃毛寸頭小男孩兒彙合。
“怎麼感覺這邊的反社會勢力……都還是未成年呢?”薤白對這地方的教育水平感到十分憂慮。
“是啊,這位曹哥看起來像個營養不良的高中生啊。”商陸表示贊同。
但是從這位未成年小混混的口中,商陸和薤白聽到了這種爆炸性的消息:“沒事,張弦說這件事我們都不用管了,應該不是什麼搶生意的人。”
張弦?難道是重名?這麼巧的嗎?
那天晚上兩個人再回到小旅館,商陸一邊搜索着人口調查的數據,一邊冷靜做出判斷:“張是大姓,又是兩個字的名字,重名也沒什麼奇怪的。但問題是這附近的信号塔可以确定是張航本人搭起來的,而且這群未成年小混混對夜店真的有些管理方針在,從他們的口中聽到張弦這個名字,感覺就不單純是巧合了。”
薤白盤腿坐在床上,沉思了很久,然後語氣沉重地對商陸說:“如果張總選擇用弦叔的名字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那我覺得我們把他帶回到北京的可能性很低。”
商陸将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動到薤白那邊:“為什麼?”
“以前我以為,張總放不下弦叔,是因為弦叔自殺的時候他直擊了現場,那種沖擊力會演變成他對弦叔的執念,他會無數次回憶起他們相識的那個下午,會想盡一切辦法試圖讓自己回到弦叔自殺之前。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肯定也知道,但很多事情不是知道就能控制得住。”薤白歎了口氣,“現在張總甚至用弦叔的名字來生活,那情況說不定比我最開始想象的要複雜,也許不單純是因為弦叔的死才給張總留下那麼深的印象,而是弦叔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張總的信任。”
張弦是在張航兒時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他溫暖的人,張航對張弦的敬仰将會是理所當然一般深刻,隻可惜張弦沒有給張航回味這種“敬仰”的時間。
“也許張弦這個名字就是張總最後的心理寄托吧,也許他想過,當張弦死的那一刻,自己就要作為張弦而活下去。以前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張總的身邊總是有朋友。但是這一次,他鑽牛角尖,放棄了曾經的一切,以弦叔的名字重新開始。我們要怎麼挽回一個已經決定要抛棄過去的人呢?”薤白有些悲傷地反問。
商陸慢慢合上電腦:“你們那麼多出色的心理學家呢,總會有一個能讓他想通的吧。改了名字又能代表什麼,他還是他本身啊,哪有那麼多抽象。”
“是啊,如果心理學沒有那麼多抽象就好了,那樣我說不定還能按時畢業……”薤白難過地倒在床上,“以前總是聽說,比白月光更無敵的是死去的白月光,對張總來說,弦叔就是他的白月光吧。”
這句話不知怎麼就一直萦繞在商陸腦海當中,以至于當他真的找到張航本人的時候,心情都沒有什麼特别的波動。
那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盛夏夜晚,薤白因為晚上吃得太辣所以拉肚子到虛脫,商陸急急忙忙去藥店給他買藥,出了藥店門,他看到馬路對面的大排檔攤位上,張航正在和一群男男女女有說有笑地吃着夜宵,而前幾天晚上遇到的“曹哥”也在其中,小孩兒坐在張航身旁,臉上帶着崇拜的傻笑,目不轉睛地盯着張航的側臉。不過小曹也不是那一桌人裡唯一癡迷張航的人,仔細看的話就很容易發現,那些人每一個都用滿懷敬意的眼神和張航真誠地對視,并且那份真誠不摻任何雜質。
商陸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這邊的馬路不像是北京,很少會有車來車往的情況,更多的就是些摩托車,所以沒有什麼能夠遮擋視線的東西。既然商陸可以一眼看到張航,那麼他相信張航也肯定一眼看到了自己。但是商陸沒有走過去打擾他們,而張航也沒有和他對視,兩個人就像誰也沒看到誰那樣,讓這場重逢消失在夜色裡。
轉天商陸以要送薤白去醫院治療急性腸胃炎為由,帶薤白飛回了北京。
挂了兩天點滴之後,薤白終于不再一趟一趟跑廁所,也就恢複了體力,能夠把兩天來一直想問的事情問出口了:“你見到張總了對吧。”
商陸放下手中的平闆電腦,靠在薤白身旁,用力抱了抱他:“我不确定我看到的人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張航。”
“怎麼說?”
“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和張航沒有那麼熟。”商陸回憶着那天晚上張航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就是,怎麼說呢,那麼溫柔的表情?”
薤白安靜了一段時間,再開口的時候,對商陸說:“顯然我們不是能幫他解開心結的人,但也說不定他現在确實過得很輕松,對他的心理創傷來說應該是件好事。但是一想到這裡還有那麼多人在等他……”
商陸摸了摸薤白的頭:“不想了,先休息。”
“也對,生病了都要卧床躺一個禮拜才能慢慢恢複,精神上生病了肯定也需要吧。”薤白躺在商陸身邊。
商陸聽着薤白的喃喃自語,若有所思了好一陣,之後趕去王曜華的辦公室,有意無意地試探王曜華對張航的态度。
“這兩天接了不少政府訂單,有些離譜得不行,居然是讓我們重點加強海關那邊的檢疫系統。”王曜華把顯示着系統規格書的平闆電腦扔在桌子上,“禁毒這事兒不是國防的活兒嗎,怎麼最近都變成商單了。”
“國防的宋部長到現在都還沒有被恢複職位,這麼長時間的政審,大概他也是離死不遠了。”商陸沒有開門見山,“所以國防又要變天,這次說不定不再是薛石川的親信了。那樣挺好啊,至少張航失蹤這事兒,他們也不會揪着不放了。”
“你們前兩天去貴州,找到他了?”王曜華的這句直球發言卻讓商陸猝不及防。
“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說你突然要去貴州旅遊,我就有點在意,那裡有個沒有注冊的6G信号塔,而且是在不久前申請過、但是沒有被批準的一個山裡的小鎮。所有6G信号塔在開通的那一刻都會往總部回傳一份識别ID,沒有申請的按理說會出紅色警報,但是唯獨這個沒有。要不是我們一起用這幾個月升級了6G的搜索系統,估計都發現不了這個披着羊皮的ID。起初我以為是個什麼黑客要入侵CBL的系統來獲取數據呢,後來發現這個ID的加密方法是張航的常用手段。”王曜華歎了口氣,“所以他真的在那個小鎮?到底在幹什麼啊居然還真能這麼長時間都不回家。”
商陸沒有說話,隻是給王曜華留了一個地址:“提前說,我不知道這個地址是什麼,也不知道你要去找誰,總而言之就祝你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