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不屬于這裡。
夜色終于籠罩這座孤獨的島嶼,關掉懸挂的太陽,迎來包容一切的黑夜。
郁潮什麼都沒有帶走,獨自一人溜出竹樓,按計劃路線到達海邊。
他始終未回頭看那團載着煙火氣的竹樓。
和他有什麼關系,又不是他的家,他早晚都會離開這的。
郁潮腳步加快,他視力很好,黑暗中可以看清前方的路。
他觀察了一個星期,那群漁夫打造的船夜裡會停在岸邊。
島民們生活作息規律,月亮出來後不久,幾乎全部進入夢鄉。
這給了他機會,逃出這裡的機會。
郁潮隐約看到船在夜色中的輪廓,他踩在細軟的沙子裡,顫巍地靠近。
船隻被抛了錨,郁潮不了解船的具體構造,摸索一番,找到系錨的繩子,一截一截往船上拉。
時不時看向居民區,郁潮心跳得很快,擡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繼續拉。
費了好大勁,郁潮才把錨從海底拽出來,他馬上跳下船,跑到船身的一側,用力推出去。
奈何他的體力剛剛流失了一大半,已經精疲力盡,沒有過多的力氣去推船。
郁潮往後退一步,增大着力點,呼一口氣,拼命推船。
船隻受力向海邊挪動一寸。
靜谧的夜,海浪蟲鳴模糊不清,郁潮隻能聽見自己的喘息。
“郁潮,你在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令郁潮渾身一震,他的胳膊抵在船身上,頭垂下去,聞聲,似是認命地苦笑了。
郁潮沒回頭看說話的人,而是身體失去支撐,癱軟在地上,削瘦的背彎曲露出脊椎骨,用盡僅剩的力氣呼吸。
“你想逃走是嗎?”甯語汐提着油燈,問地上的人。
回應她的是周圍的寂靜與隐約的蟲鳴。
甯語汐眨眨眼,眼底顯出疲憊。她靜靜等待着郁潮的回答。
郁潮死死攥緊拳頭,指尖充血泛紅。
一段不合時宜的記憶在腦海中作亂。
甯語汐捏住一張白紙,握筆的手拉開椅子,坐到他對面。
第六感告訴郁潮不對勁。
等他站起來已經晚了。
甯語汐遞給他白紙,沉聲說:“這是你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
郁潮從她的眼睛抽離目光,落在寫滿密密麻麻黑字的白紙上。
甯語汐忽略他,問:“看懂了沒?看懂了就開始吧。”
去他媽的。郁潮現在回想起來,極其想将紙攥成紙團,狠狠砸向地闆。
郁潮閉了閉眼,眉眼瞬間染上怒氣,拖着身體站起來:“郁金南給你多少好處?!”
突如其來的吼讓甯語汐一愣。
郁潮接着發洩怒火:“甯語汐,我告訴你,老子受夠了!敢把老子當勞動力,你他媽的誰啊!”積攢多天的怨氣一絲不剩地傾瀉到“罪魁禍首”身上。
這些天,她以為他在慢慢改變,但她錯了,他還是那個他,絲毫沒改變,野獸暫時收起鋒芒而已。
甯語汐提着燈,身體在沙灘上拉出長長的暗影,從郁潮腳下蔓延至他的身後。
死寂般的沉默,誰也不願服輸。
在發怒的野獸面前,甯語汐冷靜的可怕,“選擇權不在你手裡不是嗎?”
郁潮握拳砸在船身上,眼底的遏制着一隻随時可以撕毀一切的野獸。
“選擇權怎麼在我手裡了?我他媽一直沒得選,我要是能選,我會待在這個鬼地方,被你支使來支使去嗎?啊?”郁潮頭腦混亂,臨近崩潰。
“你以為是我非要把你困在這嗎?”甯語汐的油燈映照着郁潮的臉,落在她眼裡,陌生得可怕。
郁潮反駁道:“難道不是嗎?那你讓我走啊,有病吧,你困着我!”
“困住你的是你爸。”甯語汐努力平複心情,解釋事實,企圖尋找回原來那個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是你爸委托的我,我沒有癖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安排别人。”
若郁金南同意,她一定會放他走。
“那你呢,你為什麼會答應他?說說看,他給了你多少好處。”郁潮不氣反笑。
甯語汐不說話,郁潮抓住這點,步步緊逼,“他不給你好處,你會幫他?”
“随你。”甯語汐不看他。
郁潮盯了一會兒甯語汐,一腳踢開地上的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甯語汐一個人停留在原地。
甯語汐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複雜,亂糟糟的東西爬上心頭,越纏越緊。
甯語汐蹲下身,一滴濕熱滾燙的水砸在沙灘上,融進這燥熱卻又冰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