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想起自己亦中了毒,且是非常厲害的毒,若非她常年以身試藥,周身經脈不同常人,隻怕這毒早要了她的命。
情況十分不妙。
她和許淵一個中毒,一個傷重,若不盡快救治,隻怕這處廖無人煙的荒山便會成為他們的葬身之所。
若是白日還好說,偏偏長夜漫漫,陰雨綿綿,連視物都難,莫說采藥,便是山中野獸都能叫她去了半條命。
青璇這般想着,卻是三下五除二将許淵泡了水的衣物盡數脫下,可這也是她所能做的極限了,這洞中一無藥草,二無幹爽的衣物。
她徐徐歎了口氣,再次搭上了許淵的脈搏,知道今晚便是他的鬼門關了。
這關若能過去,則明日朝陽升起之時,她便可出山洞覓藥,運氣好的話許淵應當能吊住一條命。
青璇垂下睫羽,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微微搖了搖頭,将不妙的想法甩開。
她想,若是許淵不幸葬身在此,她也定會在郊外尋一塊風水寶地,好生安葬。
往後每逢寒食之日,她會到他墓前,帶上許多點心,為他燒上紙錢,以全了他的救命之恩。
“咳咳…”一片黑暗中,低低的咳嗽聲響起。
青璇低下頭去,用力分辨他的表情,試探:“許淵?你醒了?”
對面卻再無回應。
青璇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絕境,心頭竟然泛上一陣細細密密的無助。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情緒。
“你為何要救我呢…”青璇素手撫上他的臉,實在是想不明白。
她知道以許淵的功夫,撂倒那些死士後便可全身而退,若非替她擋了那一劍,此刻他說不定已經坐上了回程的馬車,做回那個天潢貴胄的甯王,何至于如此狼狽地和她困在這個山洞中。
另一隻手又移到他腰腹,摸到那處貫穿的劍傷,青璇猛地抽回手。
大部分血似乎已經止住,可還是有幾縷血沾濕了她的手掌。
手上傳來的粘膩令青璇有些不安。
她不想許淵死。
濃重的黑幾乎将兩人身影吞噬,如同兩隻互相依偎的小獸。
“冷…”許淵已經失了意識,感受到青璇手上傳來的溫度,不由将面頰貼得更近。
他如今未着衣物,如今本就天寒,加之洞中更涼,可身上卻是滾燙,甚至于比方才青璇探他額頭時更燙。
青璇眉間緊蹙,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事急從權。
不再猶豫地将身上滴着水的衣物盡數除下,青璇将整個身子蜷縮起來,同許淵靠在一處。
許淵的身軀燙得似一塊烙鐵,青璇略冰涼的體溫與之相觸,許淵像是找到了熱源一般,如八爪魚一般将她摟在懷中。
二人貼的更緊了。
有些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青璇頸側,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許淵體溫偏高,在這陰冷的山洞中倒是分外好取暖,青璇不自覺地伸手反抱住他。
恍惚間似乎響起李爺爺對她的告誡:“男女授受不親,璇丫頭看診時也要注意些分寸才是。”
青璇來不及思索這般行徑是否已經脫離醫者救人的範疇,便再抵不住腦中的暈眩,同許淵一起沉沉睡了過去。
耳畔風雨似乎漸漸收歇,清越的鳥鳴在谷中響起。
待山洞中再次恢複光亮,已是次日清晨了。
青璇睜開閉合的眼,探了探許淵呼吸,又牽過他腕,确認他情況後才起身将幹了一半的衣物穿上,看着他緊蹙的眉頭,低聲歎了口氣:“許淵,你可千萬别死啊。”
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她固然可以在許淵死後替他燒上許多紙錢,可鬼神之事誰又說的清,青璇隻想在人活着的時候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她攙扶着山壁往外走,率先見到的便是一片繁盛的密林,林中經過夜雨的沖刷,已有不少藥草無力地耷拉下去,同時也有新的藥材掐尖冒出頭來。
青璇饞着參天古樹,一面走一面辨認着,很快将她所需藥材取下,又拖着有千鈞重的身子回了山洞,對上一雙昳麗的眼。
許淵似乎早就醒了,身上衣物已被他整整齊齊穿好,如同往日一般,隻是似乎還未曾退燒,面上仍帶着幾分紅。
“你醒了?”青璇一瘸一拐地進了山洞,一面處理着手中藥材,一面開口問道。
有些不對勁。
許淵嘴唇分明在動,可她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