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頓了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将手中藥材掐葉取莖,遞到許淵面前:“嚼。”
她似乎明白了那毒的功效。
原來竟是五感麼。
她曾在南疆聽過這種毒蟲,那是南疆異蠱中最為低等的一種子蠱,中蠱者在三日之内會逐步喪失五感,再過兩日毒素便會蔓延至心髒,最後周身經脈成為蠱蟲溫床,宿主也就此死亡。
青璇壓下心頭躁郁,見許淵将藥汁飲下,這才屈身席地而坐,低聲問:“為何救我?”
她擡眸望着許淵,眼中盡是迷惘和不解。
許淵卻沒有開口,隻用手摩挲了一下方才被青璇觸碰後有些灼燒的肌膚,有些愣怔自己做出的舉動,搖了搖頭:“我不知。”
替青璇擋下那劍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像是出于本能一般,說來奇怪,那時候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他不想讓青璇死。
那柄長劍刺入他腰腹時他才恍然回神,訝于自己下意識的行為,然未等他細想,死士的長劍便将他團團圍困,絕境之下他隻能放手一博。
賭一個生還的可能。
昨日山雨深深,急促的雨滴落在地面,連漆黑的懸崖都蒙了一層看不清的霧,那一刻他隻覺懷中青璇如同一片葉子那般輕盈,可二人的性命如今正沉重地放在他心頭。
他們沒有退路了。
好在他賭對了。
至少如今他們都還活着,哪怕狼狽些,卻也的的确确還活着。
許淵深深望了青璇一眼,想到今晨處醒時他身上衣物盡褪,而昨夜他昏迷之時仿佛有一塊冰涼緊貼着他,可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耳尖微紅,遂遲疑地開口:“昨夜…”
青璇見他支支吾吾的,通過口型判斷出“昨夜”二字,無力擺了擺手:“昨夜你高燒不退,我将你衣物褪了,不過夜裡黑,我什麼也不曾瞧見,你不必在意。”
她這話出自真心,行醫多年,她對男女胴/體長什麼樣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如今許淵高燒半退,已經證明昨夜的法子奏效,如此便夠了。
可不通感情的青璇并不知曉,依偎取暖這種親密的事,往往隻有夫妻間才會做。
許淵隻能将心頭那絲遊疑按捺下去,微微側目:“當真?”
當真隻是…褪了衣物嗎?
青璇點了點頭,不明白許淵一個大男人怎的如此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又瞥了眼二人身上破爛的行頭,将許淵從地上饞起,催促道:“當務之急,我們得先從這鬼地方出去。”
許淵默默将自己搭在青璇肩上的手換了個位置,讓青璇手臂架在他肩上。
青璇隻覺肩上一輕,自己大半身體重量壓在許淵身上,再看許淵面色蒼白,半幹半濕的衣裳上洇了一大片血迹,作勢要将他手臂扛起:“别逞強。”
許淵搖了搖頭,卻是堅持攙着她往外走。
青璇蹙眉,不明白面前這個人為何要這般逞能,也不願再勸。
白給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她樂得輕松。
二人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雨後尚有些松軟的土上,偶有踩到幾根被昨夜狂風吹下的樹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不知過了多久,當面前出現幾座矮房的影子時,青璇才将懸着的心落回地面,歎了口氣。
她這幾日歎的氣加起來都比過去的幾年多了。
此處應當是一座村落,此刻正值午時,金屋高懸,許多矮房的煙囪上已經升起袅袅炊煙。
再走近些,便能瞧見幾個衣着樸素的孩子在村莊前頭過家家。
一身着素衣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根樹枝,對前頭站着的小男孩朗聲威脅:“我乃無極閣第一殺手青璇,劍下亡魂無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面前身穿黑衣的小男孩放聲大笑起來,手中一根樹枝直直朝小女孩捅去:“豎子狂妄!吃我一招!”
“師妹,讓我們并肩作戰!”另一個着白衣的小男孩站到小女孩身旁,對黑衣小男孩放話。
兩白一黑三道身影頓時鬧作一團。
許淵目光在青璇面上微微劃過,若有所思。
青璇如今聽不到他們說話,卻依稀判斷出此處離城鎮應當有一段距離,可她和許淵目前的傷勢卻是再也拖不得了。
許淵亦明白這個道理,将青璇放在村子門前一座石凳上,走到那幾個孩子身前,蹲下身問:“幾位小友,不知村上可有郎中?”
那三個孩子年紀尚小,見許淵長得如天仙一般,正想回話,卻在見到許淵身前那一大片血迹後戛然而止,目光閃爍起來,撒腿就往村子裡跑。
很快三個小孩失了蹤影,許淵見狀有些無奈,将凳上的青璇扶起:“為今之計隻能先進村了。”
往前走了幾步,便見村裡走出幾個壯年男子,身旁還帶着方才的三個孩子,顯然是去告狀了。
人往往是趨利避害的,驟然見到兩個衣着樸素卻又身受重傷的陌生人,這些淳樸村民的第一反應是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