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和南疆又有什麼關系？”盧二借口支開了阿婉，目光在青璇和許淵二人間流轉，又恢複了一開始的戒備，眼中似乎還藏着更深的恨意。

許淵敏銳地捕捉到那絲從盧二眼中洩出的恨意，有些微訝，對盧二的突然發難卻是早有預料，遂扶着桌子徐徐站起身來，向盧二揖了一禮，語調平緩：“請盧二大哥放心，家妹并非惡人，所中之毒亦是有心之人陷害，與南疆絕無幹系。”

“你如何證明？”盧二将臉繃的更緊了，原本就有些肅殺的面孔愈發冰寒。

“我無法證明。”許淵摩挲着手心一物，卻終究沒有取出，“若是盧二哥不信，我二人絕不觍着臉逗留此地。”

盧二沉默良久，将其中利害關系一一理了一遍，歎了口氣：“罷了，我相信你便是，這樣吧，你們二人先住下，待傷勢好轉再走也不遲。”

他在村中都是出了名的熱心腸，心中對許淵二人有所提防是肯定的，但看二人眸光清正，又身負重傷，若是這般丢下二人不管不顧，他心中那道坎總有些過不去。

青璇亦站直身子，用手指蘸了碗中清水，在木桌上畫出了幾道水痕：“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待傷勢好轉，定有重謝。”

盧二看過這段話，笑着搖了搖頭：“我做事全憑好惡，不求姑娘報答。”

他看了面前如嬌花一般的少女一眼，實在想不出這般年輕的小姑娘能報答他什麼東西。

青璇無意與他争辯，左右等她傷勢恢複之後，該做的事情她會一件一件做成。

望着茶碗中澄澈的清水，青璇的眸中明明滅滅。

“藥來了。”黃昏時分，阿婉端了兩碗漆黑的藥汁入屋，分别交到青璇和許淵手中，笑道：“姑娘和公子快些喝了吧。”

青璇看着手上泛着苦的藥碗，下意識地皺眉，用餘光瞟了許淵一眼。

許淵并未察覺到她的目光駐足，一口氣将藥飲下，面色不變：“多謝。”

阿婉面上笑容更深了，接過許淵遞去的空碗，目光殷切地望向青璇，溫聲催促：“姑娘？”

青璇暗暗咬了咬牙，捏着鼻子将藥如灌水般倒入口中，很快皺巴了一張臉。

她果然不喜歡喝藥。

許淵眼底深處劃過一道笑意。

這道轉瞬即逝的笑意很快被青璇捕捉，她猛地想起二人初見時的不愉快，于是在阿婉踏出屋子的後一秒便對許淵露出了一點溫柔的關切。

目光掃了一眼阿婉留下的剪子和金創藥，青璇朝遠處的榻遙遙一指，示意許淵去那處坐下。

許淵不明就裡地在榻上坐下，卻在見到青璇手執金創藥和剪子朝他走來時微微紅了耳根：“我自己來便好，不用麻煩姑娘。”

雖說青璇是大夫，他也早習慣了青璇不設男女大防的性子，可心頭還是一陣别扭。

青璇面上帶着淺笑，款款搖頭，動作極慢地一點點靠近，心中暗道：不麻煩的，怎麼會麻煩呢，一點都不麻煩。

許淵看着少女越來越靠近的身軀，有些局促地挪開了視線，鼻尖卻仍能聞到她身上清冽的草藥香，額上似乎起了一層薄汗。

青璇熟練地将許淵上衣褪下，一看他傷勢，手上動作便有些凝滞。

昨夜洞中光線太暗，她幾乎無法視物，今日她采藥回去時許淵又早已将衣裳裡三層外三層地穿好，是以她未曾見過許淵衣衫下那些猙獰的傷口。

她從前替許淵診治時，便見他身上盡是傷疤，那些傷有新有舊，有的方止了血，有的已結了痂，更有甚者已經成了一道道難看的疤痕長留在他身上。

如今右胸前那道箭傷尚未完全結痂，腹部便又多了一道貫穿前後的傷。

許淵這人是個篩子不成，怎的什麼寒兵利器都要往他身上穿過一遭。

偏偏這個人明明受了這般重的傷，卻跟沒事人一樣一聲不吭。

青璇在心中暗暗腹诽，想要捉弄他的心思頓時就歇了。

畢竟許淵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若她此刻還要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未免有些過了。

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剔去腐肉，又從桌上端來一盆水，将許淵傷口旁血迹一一擦拭幹淨，青璇取出金創藥在他傷口上柔柔抹上。

她動作輕柔，呼出的熱氣有一搭沒一搭地掃在許淵暴露在外的肌膚上，許淵幾乎有些落荒而逃：“多謝姑娘，接下來我自己做便好。”

青璇猜到他意圖，卻不睬他，隻将手中盛放金創藥的瓷罐放在一旁，用剪子将繃帶理了，一圈一圈地往許淵身上纏，又朝許淵使了個警告的眼色，讓他不要亂動。

為了将繃帶繞到許淵身後，二人間距離猝不及防被拉得極近，許淵察覺到青璇耳畔幾縷垂落的鬓發倚在他肩上，有些微癢。

将最後一處傷包紮完，青璇拉開和許淵之間近的有些暧昧的距離，見他面上有些紅，不由有些奇了。

一手覆上許淵臉頰，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微熱，青璇抓過許淵一隻手，用手在他掌心落下幾個字：你還好嗎。

許淵目光閃爍，終是微微搖了搖頭：“我沒事。”

青璇将心頭疑慮壓下，轉身将東西收拾完，擱在桌案上。

從她遇到許淵起，這人口中就隻會說三個字：我沒事，這三個字仿佛是他的口頭禅一般。

分明是血肉之軀，卻總将自己當成銅筋鐵骨。

何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