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來人是許淵，青璇才恢複了往日鎮定。

許淵自是沒有錯過青璇臉上一閃而過的殺意，見她兇意收斂，才開口道：“姑娘？”

他眼中關切不似作僞，青璇将滿腹情緒壓下，問道：“你怎麼來了？”心中情緒暗湧，一時竟連稱呼都忘了改。

許淵倒未覺得有什麼不對，見青璇心情不佳，照他往日的性子，許是會尋個由頭搪塞，可今日之事實在太過離奇，此刻也顧不得旁的，道：“姑娘可願同我走一趟？”

青璇見他眉目間帶着一抹急色，問道：“是有關朱雀胡同一案？”

許淵點了點頭，他今日晚間同大理寺少卿去瞧了瞧那更夫的屍身，仵作查驗以後說是驚吓緻死，可他不信鬼神之說，總覺得這其中有幾分蹊跷，又想起青璇的醫術，這才開口請她出手。

青璇聽罷也不多言，徑自去裡間取了藥箱，随許淵一道去了府衙。

此時天色已黑，府衙門前出了兩個立着的衙役，長街外門庭冷落，隻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王爺。”廳中早已站了一位覆烏紗帽、身披磚紅官服的中年人，見到許淵，忙欠身行禮。

這便是大理寺少卿朱伯允，陸寒松的副手。

他生的一張笑臉，年約四旬，并未如同僚一般蓄胡須，顯得溫和親切，極易給人以好感。

許淵擺手免去了他的禮，目光落到青璇面上，介紹道：“這位姑娘是本王的上卿，協本王審理此案，煩請朱大人帶路。”

朱伯允是個很懂察言觀色的人，早早便注意到了青璇，見甯王對其青眼有加，也不敢托大，對二人拱了拱手：“請随我來。”

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大理寺的上書房，晉陽安定至今，許久未有過這般離奇的案子了，此刻雖已過了散值時分，書房内仍點着燈，不時傳出竊竊的交談聲及竹簡翻動的聲音。

朱伯允上前一步将門推開，忙作一團的四名錄事聞聲停下手邊事務，對朱伯允和許淵二人恭敬行禮。

“可有什麼線索？”朱伯允溫聲詢問起公事。

四名錄事俱都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下去。

這便是沒有發現了。

朱伯允也不意外，并不過多為難，隻是随意地走到案前，對旁立着的一位錄事吩咐道：“丁錄事，你把本案的來龍去脈對甯王殿下和這位姑娘一一道來。”

見狀，其餘的三位錄事皆松了口氣，不免一陣僥幸。

幸好方才那位置站的不是我，這是此刻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大理寺是個清閑地兒，往往隻審理那些縣衙無法決斷的大事，而這種大事幾個月都未必能有一件，因此現今大理寺中任職的大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飯袋，莫說審理案子，連整理卷宗都要抱怨好一陣。

大理寺卿陸寒松聯合少卿朱伯允曾向景帝上奏過此事，卻被景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糊弄過去了，此後二人也再未提起此事。

丁錄事卻面色從容，聞言應是，從一旁架子上取下一張牛皮堪輿圖，将其在案上徐徐展開。

這是晉陽城的布局圖。

在這張地圖上，晉陽城被劃分為四個角，而此次事發之地正是處于南面、人頭攢動的朱雀坊，也是京中最為富庶之地。

丁錄事指着朱雀坊一側一條細小狹長的街道：“此處便是第一戶人家遇難之地。”

說罷又将一從戶部調來的卷宗攤開：“第一個被殺害的萬員外家的長女萬蓉蓉，幾月前同孫員外家的次子孫邈定了親，眼瞧着便要出嫁了，可大婚前夕新嫁娘卻失了蹤影，等發現時已是一具衣衫淩亂的屍體。”

說到此處丁錄事歎了口氣，眼中也有些痛惜。

青璇冷不丁開口：“萬小姐的屍身是在何處發現的？萬小姐身上可有旁的痕迹？”

丁錄事詫異地望了青璇一眼，道：“這位姑娘好生厲害，這便是下官接下來要說的。”用手指了指朱雀坊的集市，“萬小姐的屍身是次日清晨被一位賣魚的小販發現，她生前遭受莫大淩辱，身上…遍布青紫淤痕，身旁散落一個裝滿金銀細軟的包袱，連衣裳都不整。”

話說到此處，接下來的事情便很理所當然了。

一個待字閨中，剛定了親的女兒家，在成婚前夕忽然失蹤，再被發現時又是那般光景，衆口铄金之下莫說是一個死人，便是活着的女子隻怕也要羞憤投江。

萬員外自然明白這一點，當即将萬蓉蓉自族譜中除名，将其屍身交由孫員外發落。

孫員外自然覺得十分晦氣，兩廂推拒之下，萬蓉蓉的屍身隻得一卷涼席裹去了亂葬崗。

事情若是到這裡便結束，那也驚動不了大理寺。

最最離奇是這萬蓉蓉死後，便常有人在朱雀胡同那處見到一個身穿血紅嫁衣、披着紅蓋頭的女鬼遊蕩，夜半時分，月光幽影，樹影婆娑之下分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