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擡眸望去,遠處廊下正小步跑來一身着雜役服飾之人,眉目間帶着幾分驚恐,匆匆将話帶到:“朱大人請王爺去前廳。”
入了前廳,便見朱伯允面色凝重,對許淵施了一禮。
許淵擡手免去這些虛禮,讓朱伯允回話。
朱伯允望了青璇一眼,也顧不上旁的,直言道:“朱雀胡同又有一人身亡。”
他如今是焦頭爛額,一個頭兩個大,不過消停了兩日,今日便又出現新的死者。
若此案不能勘破,大理寺的名譽一落千丈倒是小事,更為重要的是京中怕是要有更多百姓遭殃,身為大理寺少卿,他責無旁貸。
許淵面色同樣難看起來,聞言問道:“請朱大人說得詳盡些。”
朱伯允說是,低頭着回:“這次出事的乃是朱雀胡同一個賣魚的小販,也是第一個發現萬蓉蓉屍身之人。”
“就在方才,有人将其屍身送入大理寺,如今正在偏廳擱着。”
幾人來到偏廳的時候,仵作正擺弄着一堆工具在那人身上比劃。
那人全身衣衫濕透,面色慘白無人色,全身濕淋淋地往下淌着水。
青璇一行人站了半晌,見仵作将器具收起,又對幾人恭敬行禮,将驗屍結果報上:“此人應當死于鈍器。”
将死者翻了個身背對他們,仵作指了指他後腦勺的一個大窟窿:“死因與萬小姐相同,按照小人推斷,此人應當是被兇手用鈍器殺害,而後抛屍河中。”
青璇向前行了兩步,依照先前的法子将漁夫屍身查了一遍,見其指甲光潔無痕,認可了仵作推斷:“他說得不錯。”
朱伯允和那老仵作愣在原地,望着青璇藥箱中的那些瓶瓶罐罐,有些傻眼:“這、這、這…”仵作有些結巴,瞠目結舌地看着青璇利索地将東西分門别類收入藥箱中。
幹他們這行的有個毛毛病,因為天天和屍體打交道容易遭人唾棄,連家中子孫也不願接過這行當,可面前這個看着俏生生的小姑娘就這麼面不改色地将屍體勘驗了。
許淵看出二人的欲言又止,有些失笑:“這位姑娘是我的心腹,于醫術頗為精通,二位不必驚訝。”話說到此處,他又拐了個彎,旁敲側擊地告誡,“還望二位守口如瓶,莫要露了口風。”
老仵作忙點頭應是,朱伯允眼中若有所思,卻也很快應承下來。
“諸事繁多,往後免不得要勞累一番,今日便先到這裡。”外頭打更人的鑼鼓響了響,許淵瞅了瞅天色,“今日便到此為止吧,諸位可自行散值。”
如此精妙的布局,兇手想必籌謀已久,堪破此案并非一日之功。
朱伯允應了聲好,不多時,燈火通明的大理寺便黯淡下去,忙了一天的錄事和司簿們搖頭晃腦地從正門打道回府。
青璇和許淵并肩走在空曠的長街上,慢悠悠地往甯王府趕。
本來是該備馬車的,但二人出門時走得急,也想不到這許多,且大理寺與甯王府也不過拐了幾個彎,這條路也算不得多長。
青璇将手中的帕子擰成一團,耳邊仍回蕩着那人口中的話,想起喉間咽下的那瓶藥液,心神不定。
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許淵斂眉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他方才在偏院時便看出她今日心情欠佳,同往日疏朗全然不同,現在閑下手來,也得以詢問。
青璇自是不能将心中煩惱訴之于口,聞言也不過是口不對心地搖了搖頭:“甯王殿下多慮了,這幾日事多,我有些煩。”
許淵想到她在院中大興土木種的許多藥材,心下雖仍有些懷疑,但見青璇不欲同他多講,也知趣地不再多問,而是從她手中接過藥箱:“如此,姑娘手上也可輕松些。”
青璇隻覺手上一輕,許淵已經将那重物提了過去,終是笑了出來,有些惡劣地問:“甯王殿下可知醫者的藥箱不可亂動?”
“姑娘何出此言?”許淵見她笑了,心情也不由好了些。
“若是我往箱子上抹些毒藥,那甯王殿下怕是要折在我手上,一命嗚呼了。”她說這話時眼中帶着些玩笑,甫一想起那人給她的那顆藥丸,一顆心猛地一沉。
藥丸和藥液,同樣的無色無味,同樣的難以分辨。
說起來,她和許淵何嘗不是同命相連。
許淵察覺到她神色細微變化,隻是搖頭淺笑:“我相信姑娘不會這麼做。”
他和青璇接觸有一陣子了,也算是同生共死過,青璇雖不服禮教約束,卻是個恩怨分明的性子,并非是非不分、草芥人命之人。
青璇訝異地望了他一眼,同他眼中認真的神色交纏,忽然挪開目光,沉默下去。
不會這麼做麼,她望了眼他替她提着藥箱的那隻手,微微出神。
曾經有一刻,她是想這麼做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的那位師兄和師父既将毒藥準備好,那自然是有了萬分打算,她如今被人捏住了七寸,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更何況若是許淵知曉她身份,隻怕會先一步将她就地誅殺。
可心頭卻有一陣微弱的聲音告訴她:他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