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士兵方才見過他,如今難保不會認出她樣貌,故而青璇一直維持着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雖說她有法子能躲過這二人,可許淵既有此安排,她便先按兵不動。
身側的士兵從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交與兩個守門的士兵查看:“禁庭辦事。”
那兩個看門的士兵掃了一眼令牌上的銘文,忙低下頭去,令人将兩側宮門打開,迎二人入内。
見二人走遠,兩個士兵才将躬着的身子直起,歎了口氣,眼中仍帶着一絲餘悸。
禁庭啊,那可是宮中最神秘也最可怖之地,幽禁冷宮的妃嫔,犯了大錯的宮人,裡頭之人大抵精神失常,再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總之是個連鬼都不願去的地方。
可就是這等地方,卻被景帝嚴令禁止外人出入,除卻幾個守夜的侍衛和内侍,再不得旁人擅入。
曾有妃嫔為求景帝垂愛,被人陷害,誤入禁庭,而後被景帝察覺,不過一日之間,那妃嫔便在宮中被賜了一杯鸩酒,在此之前,她一直是景帝枕席上的寵妃。
自此之後,禁庭當真成了宮中禁忌,兩個士兵也不例外地對此避如蛇蠍。
順着蜿蜒的宮道,不知走了多久,青璇見身前引路人的腳步停下,擡眸便見一座破敗的宮殿,上頭的牌匾經多年風吹日曬、年久失修,已然褪色,依稀可辨那團字,應當是臘梅軒。
在殿前站定,忽聽得一聲女子驚叫從屋内傳來,而後是一陣咿咿呀呀的歌聲:“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吟的是首钗頭鳳。
女的悠揚婉轉的歌聲仍在繼續,唱到最後不禁幾度哽咽,待到落下三莫,方才啞聲。
青璇遞給侍衛一個詢問的眼神。
侍衛面無表情地将她引入内殿,她也因此見到了那吟唱之人的真容。
那是個與許淵足有半成像的中年美婦,一雙含情眸此刻蓄滿淚水,身着一件漿洗得有些發白的宮裝,發髻僅用一根簪子輕挽,見青璇進來,露出驚恐的表情,連連後退:“來人!來人!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青璇微微蹙眉,心念電轉之間閃過許多想法,最終凝眸望向身旁侍衛,意思很明白:你該出手了吧。
面前侍衛卻叫她失望了,他微微欠身施禮:“人已帶到。”而後不再停留地旋身而出。
屋中霎時隻剩青璇與那美婦面面相觑。
她先前的一連串驚叫并未引來旁人,青璇暗暗打量着她身處的這件宮殿,屏風錯落,蛛網凝結,許多家具上染了厚厚一層灰,而案上擺着的飯菜似乎方才用過一半。
想是除卻一日三餐,這位娘娘再沒有旁的起居安排。
這是位失了寵的妃嫔,青璇望着她那張同許淵十分相像的臉,大約猜到了她的身份。
見青璇不說話,她嚷得更大聲了,望着青璇,快步朝她走了過來,目光中盡是央求:“皇後娘娘,是我錯了,你放過淵兒,放過淵兒!”
一個踉跄,竟是要往一旁倒去。
青璇眼疾手快支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想起許淵和她的那個交易,心下已了然,許淵想她出手救治的那個身患癔症的病人,應當就是面前這個狀若癫狂的、許淵的生母。
被青璇扶住,譚美人依舊不死心,拼命掙紮起來,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上青璇的胳膊。
“得罪了。”青璇一記手刀拍在她頸側,譚美人很快暈了過去。
許淵在宴飲散去之後,便入了坤甯宮聆訓,同皇後虛與委蛇一番,悄然往蠟梅居而去。
推開那扇如有千鈞重的宮門,許淵見到的便是那般場景。
他的母妃正在榻上安睡,在她的榻前,扮成小内侍的青璇正靠在一旁小憩。
被許淵開門的動靜吵醒,青璇立時睜眼,眨眼間袖下銀針已執在手中,卻在見到來人時緩緩收了回去。
“你來了。”她微微松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
許淵應了一聲,将門帶上,快步走至榻側,看着譚美人熟睡的臉:“她……情況如何?”
青璇方才替她把過脈了,聞言蹙起兩彎秀眉:“心血虧損,五勞七傷,娘娘是虛弱不錯。”她擡頭望向許淵,“有些奇怪的是,我并未診斷出旁的。”
自然,人腦乃全身最為精妙之所,她診不出也是合情合理。
青璇有些心虛地垂了眸。
許淵替譚美人掖了掖被角,問:“姑娘言下之意?”
“娘娘的病,我束手無策。”若是些外症也便罷了,這癔症…
青璇歎了口氣,隻怕連那太醫院中最負盛名的醫正都無計可施。
許淵似乎早知道這個結果,聞言神情有些複雜,啞聲道:“那便勞煩姑娘替她開上幾劑調養身子的藥。”
“這是自然。”青璇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