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急着尋什麼東西,未曾往青璇所在之處看去,埋首在桌案上清點着什麼。
青璇緊了緊手心,感受着掌心微微的汗濕,一顆心提了起來,一時将許淵的各種死法在心中過了許多遍。
好在許淵似乎并未注意到她這邊的異動,在書案上翻找了一陣後便吹滅了燈燭,掩門而去。
青璇靠着身後的架子,拍了拍胸脯,再三确認架子上的書卷并未改變放置方向,這才輕盈地從後窗跳了出去,動作一氣呵成。
回去的途中,她刻意繞開了那些有仆從經過的路段,期間特地繞了條遠路,總算有驚無險地回了居所。
許淵望着身後漆黑的書房,若有所思。
次日卯時,文武百官例行常朝,王禦史今日春風滿面,待鳴鞭後步履輕快地走上禦道,不時與周邊同僚寒暄幾句。
與他打過招呼的幾個官員面上都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詫異,或者說受寵若驚。
景帝在百官的跪拜中龍行虎步行至太和殿前,他今日一身鎏金色衮服,頭戴朝冠,面色如常地入座,例行朝事。
鴻胪寺的禮官按照禮制,令文武百官開始禀奏。
禦史王征輕咳一聲。
“臣王征有本要奏。”王禦史手持象笏,朝中間跨出一步,向景帝鞠了一禮。
景帝眉梢微挑,開口道:“王愛卿有言大可放心陳述。”
他記得這位王愛卿,所出之言常常是十分有趣,可前些日子,王禦史在彈劾兵部尚書樓沖任人唯親,暗中将其遠房親眷安插至兵部執事,景帝小懲大戒,罰了樓沖半年俸祿。
而朝中勢力大多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樓沖身為許卓黨羽,王禦史當衆彈劾他,便是與許卓作對,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
于是過了幾日,王禦史下朝路上不知怎的,摔了一大跤,在家養病半月,可謂元氣大傷。
不用想便知道是誰的手筆。
這位王征禦史,在朝中風評并不好,隻因一個字——直。
身為文官,他太過孤直,作為言官,他卻十分合格。
一個朝廷需要言官,尤其是這般敢于直谏、死谏的忠臣,哪怕景帝再昏庸,也不會在此事上多做置喙。
“陛下,臣日前截獲一封密函。”王征不動聲色地從袖中取出一物,由身邊的内侍取了,交與景帝。
景帝看過之後,原本和緩的目光忽的銳利起來,如一柄利劍投了下來,冷哼一聲:“你接着說。”
看出景帝心情不佳,滿朝文武面面相觑,皆都不敢發一言。
王禦史頂着滿朝臣子打量的目光,腰杆依舊挺直,目光如炬,彎了已經年邁的腰,一揖到底:“臣要彈劾齊王許卓,目無法紀,禍亂朝綱,與吏部侍郎秦密勾結,暗中狎妓,其罪當罰!”
此言一出,本就安靜的朝堂落針可聞。
秦密擦了擦額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往外踏出一步,撲通一聲拜伏在地,大喊:“陛下,臣冤枉!”
許卓看着跪伏在地的秦密,亦微微躬身:“臣冤枉。”面沉如水,低頭看向一旁王禦史,冷了聲,“王禦史此言可有證據?”
“若是無證據,那便是信口雌黃,污蔑重臣。”說到最後,他的語調中已經暗含一層隐隐的告誡。
許卓悔不當初,早知王禦史是這般硬骨頭,早該在他當初彈劾樓沖時便除之而後快,也省去日後許多麻煩。
他前日的确收到一封來自秦密的信函,信上所書不過八字——
山腳有異,早做打算。
這是封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密函,除卻他和秦密,應當不會有第三人知曉,他做事亦十分謹慎,閱後便即刻将此信焚毀,不該留下把柄才是。
心中有千百種紛亂猜測,卻不曾落地。
王禦史為官多年,最不懼的就是這些威逼利誘,哪怕是皇子也同樣,于是向上座的景帝拱了拱手,毫不客氣地回話:“齊王殿下不必拿話堵我,是非忠奸自有陛下聖斷。”
景帝的目光愈發幽深,将手中那封密函抖落在地:“齊王再仔細看看。”
與景帝父子多年,許卓明白這是景帝發怒的前兆,想必這封信中,的确有讓這位父皇忌憚的東西,待将信通讀一遍,他即刻跪倒在地,一字一頓道:“臣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