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頭,王楚嫣望見他的雙唇努動了下,那一盈清淺的衣袂飄于風中。
王楚嫣朝他欠了欠身,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踏過斑駁交錯的花影,她慢騰騰地走回屋裡,左腳雖疼,但這般的痛楚恰好能夠略微抵消胸口劇烈的沉悶。
王員外追了過來,"嫣兒,你怎麼?哎,快去勸勸王公子呀! 他突然辭行,你的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詢問呢!"
"夠了,爹爹。"
王楚嫣壓住怒意,"你怎麼還不明白?他想走,就說明了一切。" 她頓了頓,聲調裡帶着明顯的濕潤,"王公子對我們有恩,我們能回報的,就是不要糾纏,讓他安靜修養,專心備考。"
"可是你的親事?我也是為你着想呀!" 王員外心慌意亂,搖首歎氣,提及老生常談的話題。
王楚嫣眼眶濕紅,極少頂撞父親,彼時忍不住嗔道:"不成親又怎麼了?! 大不了以後我去當姑子!"
"你你這孩子,你娘在天之靈若是聽見這種話,定要傷心死了呦!" 王員外氣得胡子發抖。
王楚嫣瞧見父親花白的胡子也是心疼,軟聲道:"爹爹别說了,阿娘如果還在,定然不會逼我…… 我很累,真的累極了,隻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她雙手抱肩,顫抖起來。
"好好,咱們不說這些了,你先歇着,阿爹走了。" 王員外無可奈何,沉痛離去。
少頃,王楚嫣關上所有的窗,将自己囚禁在黑暗中,随後一步一步地行至床前,俯身埋頭于被褥中,直到快要透不過氣來,才慢慢地擡起臉,卻已是淚水滿面。那副绯紅的嬌顔宛如雨後芙蓉,美而脆弱,她咬着唇,硬是不哭出聲。
果然,這番按捺不住的心動,都是自己—廂情願罷了。
還有那個荒唐的豔夢。
王楚嫣凄楚地笑了笑,抱緊溫香柔軟的錦衾,終于卸下平時的堅強,幽咽道:"真傻,我真傻…… 自作多情,自讨無趣,妄圖甚麼緣分注定,兩情相悅…… 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又豈能輪得到我……!"
她合衣卧在床沿,任憑清淚流淌。
外面下起了雨,從屋檐滑落時越發像是珠落玉盤交織成一曲擾人心魂的離别之歌。
不知過去多久,恍惚間,王楚嫣聽見合香怯生生地敲門。
"姑娘,王公子的行李都打點好了,你真的不要去送送他?"
王楚嫣喚入合香,虛弱的聲音遊離在黑暗中:"桌旁那件氅衣,你拿去交還給王公子,除此,甚麼也不用說。"
她本想起身拆了那兩處縫補,然而時間不夠,也沒有心力去守護那份弱小的自尊。
"王娘子," 花玖出現在門外,難受得哽咽起來,"公子讓我轉達,他說,感激王娘子一直以來的照料,望你多保重。其實,阿玖也不明白公子為何要離開,自他病後,就變得有些古怪,連阿玖也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我們在這兒住得很舒心,阿玖是舍不得離開的……"
花玖嗚咽不已,猶豫半晌,問道:"王娘子,我能不能進來?有一事想告訴你。"
王楚嫣擦淨臉,撐身坐起。
借着從門外湧入的碎光,她看向這個精緻的小人兒,讓他坐到床邊,撫了撫他的頭,拿繡帕替他抹去眼淚。這孩子斯文有禮,性情開朗,很是惹人疼愛,她也舍不得他。
"阿玖,你多保重,也務必照顧好你家公子。" 在人面前,王楚嫣總是溫柔地堅強着。
"嗯,王娘子也多保重。" 花玖點點頭,湊往她耳畔,悄悄地說了那件事。
蓦然,王楚嫣心頭一怔。
旋即聯想到立春雪夜,那人喚着楚楚,将她當作了别人,所以花玖方才說的事……
罷了。
不要繼續沉陷了。
王楚嫣再三告誡自己。
待人離去後,她在寂靜之中緩緩閉上眼,慢慢地,感覺身子飄忽起來,不知又陷入在哪個夢境裡。
那裡,她撐着一柄綠色油紙傘,獨自走在街頭,春雨霏霏似淡青色薄煙滲透在每一處,連呼吸也變得潮濕,腳下濺起微弱的水花,即開,既沒。
擡眸時,她望見一輛遠去的馬車,影子愈來愈朦胧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她的心也越來越沉。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那麼的心累。
假如她真的瘋也似的愛上他,那是不是會痛徹心扉……
幸好。
就這樣結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