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不早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不遲。”何茂丘的母親上前牽起謝胧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溫聲勸說,“先休息好,等白日裡才能打起精神應付事情。”
謝胧固執看着何茂丘,屈膝行禮。
何茂丘微微蹙眉,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無奈。
記憶裡總是含着笑、不知愁苦的小姑娘好像在一夕之間長大了,在他面前也透露着幾分忐忑不安,看着令人不忍。
“……”
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觸及母親的目光,又沉默了片刻。
但也隻是頃刻間,還是點頭道:“好。”
“勞煩母親為謝師妹煎一碗姜湯。”何茂丘目送欲言又止的母親走向廚房,才重新看向謝胧,“老師的意思是,這件事不要讓師妹摻和進來。”
“謝家舉家入獄,我一個人獨善其身……”
“何師兄,阿胧不是這樣冷血的人。”
自己的父母獲罪入獄,身為子女卻得以保全,若是還不能為父母奔走……換做是誰心内也不會好受。
何茂丘在心内歎了口氣。
但饒是如此,他卻并沒有打算退讓,隻說:“并非是别的,而是老師與我已經有了應對之法,無需師妹憂心。這件事并沒有那麼嚴重,師妹,你且安心便是。”
話說到這個地步,謝胧應當松口氣才是。
然而眼前的少女卻眉頭蹙起,神情添了幾分緊張,好似并不信任于他。
可他怎麼會騙她呢?
何茂丘隻當謝胧受了驚。
“謀逆的罪名,怎麼會那麼簡單就能洗刷?”謝胧壓低了嗓音,目光殷切,“何師兄,這件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何茂丘驚愕失色,看向謝胧。
謝胧不閃不避,迎上了他的目光,“謝家既非重臣,也非邊官,怎麼可能平白無故能與謀逆惹上幹系?”
何茂丘厲聲問道:“謝師妹,這是誰告訴你的?”
“難道是齊郁?”
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她究竟是從哪裡得知這件事的?
見謝胧一時之間沒有回答自己,何茂丘心下不由思索起來。這件事發生得突然,謝胧又是女眷,能得知消息的渠道,隻有可能是齊郁。
齊郁竟然将這件事告訴了謝胧。
方才他遲遲不願停車,難道是借此要挾謝胧?
齊郁竟然下作至此!
想起從前在謝家時,意外撞見的畫面,何茂丘忍不住心下警惕起來。他看向眼前不谙世事的少女,不由提醒道:“這案子雖轉到了刑部,齊郁卻觸及不到關鍵,你切勿被他蠱惑……”
“我自己猜到的。”
謝胧再度強調道:“謀逆是大罪,絕沒有那麼簡單洗脫。若是何師兄将知道的信息告訴我,我們尚可以商量,總比師兄一個人為之奔走要簡單。”
何茂丘并不相信這是謝胧自己猜到的。
隻是她不願意說,他也不好強迫。
但他和謝宇一樣,還是不希望好不容易被摘出來的謝胧,又卷入這件事。
“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再提。”何茂丘道。
謝胧眸光堅定,問道:“和阿爹有關,對不對?”
“韓修文今夜想将我擄走,從我這裡查探消息。何師兄,你若是不現在與我說明白,等到别有用心的人查出消息,隻怕來不及了。”
何茂丘一驚,連忙問道:“韓郎君可有欺負你?”
難怪謝胧如此狼狽,竟然像是在泥水裡滾過一遭似的。
但随即,他便意識到這件事确實如謝胧所說,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背後牽扯到的人隻怕暗中已經盯上了謝家……
“我無事。”
“請師兄告知我原委。”
“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師兄不必隐瞞。”
少女在燈下仰起臉,漂亮的鹿兒眼清透、堅定,帶着令人心動的光彩。這樣的謝胧,令何茂丘感到有些陌生,卻并不覺得奇怪。
依謝胧的性情,本應如此。
何茂丘掃視門外一眼,壓低了嗓音道:“是《西城春山圖》。”
“老師不忍見畫上的沒骨海棠畫技失傳,私下請了匠人修複,這消息卻不知被何人傳了出去,大概是因此遭了今上猜忌才遭此橫禍。”
“西城春山圖?”謝胧驚呼出聲。
何茂丘皺眉道:“是。”
傳聞,《西城春山圖》是前朝末帝所作。
不僅畫技卓絕,極具風骨,最重要的是……民間傳聞此圖是前朝皇室的藏寶圖,前朝滅國後,遺留下來的勢力皆等着來日仰仗圖中财寶,重新奪回天下。
“所謂藏寶圖,實在是無稽之談。”
“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取來此圖,呈上去一看究竟,便可洗脫謝家嫌疑。”
畢竟,前朝怎麼可能把藏寶信息放在這樣一張盛名滿天下的圖上?這不是把消息公之于衆,等着别人去搶奪财寶嗎?
謝胧問:“阿爹可說了圖在何處?”
何茂丘原本嚴肅的面上有些尴尬,他看了謝胧一眼,“他讓我問你。”
“……”
“老師讓我問你,他最後定稿的遊記,交付了何家書社。”何茂丘輕咳一聲,避開謝胧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問道,“十一師妹,你知道是哪家書社嗎?”
其實作為學生,何茂丘不該不知道這些。
但奈何這本遊記是謝翰林二十幾年前所寫,多年來再版多次,最新的一次再版交給了哪家書社,何茂丘還沒來得及關注。
畢竟翰林院的官職清閑,謝翰林近年著作越發多。
何茂丘幫着校訂新稿子還來不及,對老師過去的遊記了解便不多。
謝胧有些失神。
她咬了一下唇瓣,憂心忡忡看向何茂丘,說道:“是陳記書坊。”
何茂丘回過神。
竟然是,謝家門外橋邊的陳記書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