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靈兒更加肆無忌憚打量謝胧。
記憶裡的謝胧,無論在哪裡總能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無論是世家貴族的各家夫人,還是文采隽雅的諸位俊彥,亦或者同齡的少女們,總是會不自覺覺得謝胧是個很招人喜歡的人。
但甄靈兒很讨厭謝胧。
非常非常讨厭。
“你若是求求我,我說不定願意收留你。”甄靈兒撣了撣袖口的雨珠,得意洋洋地看着謝胧,“聽說你阿爹給你找了門親事,既然連自家郎君都靠不住,說不準我這個外人靠得住呢?”
謝胧垂下眼睫毛,轉而要繞過甄靈兒。
甄靈兒當然不會讓謝胧走。
“你阿爹那些學生,也就齊郁還算有出息。”甄靈兒湊近了謝胧幾分,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你那位郎君,我甚至連名字都沒聽說過,想來不僅膽怯還是個無能的。除了我,你眼下還能指望誰?”
謝胧悲傷到有些呆滞的表情凝滞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甘。
甄靈兒隻當她聽進去了。
“所以,謝十一 ……”甄靈兒唇角翹起,笑得像是一隻藏不住尾巴的小狐狸,“你若是願意跪下給我磕三個頭,求我讓你進我家當我的貼身丫鬟,我便保你此後衣食無憂。”
謝胧理也不理她,徑直往前走。
甄靈兒作勢要攔,卻被謝胧撞到了,腳底一滑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她氣得大叫,“抓住她!”
甄家的丫鬟仆婦見自家小姐吃了虧、動了怒,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按住謝胧。謝胧本就一夜沒睡,早飯也沒吃,一被推搡便被推了出去。
踉跄幾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謝胧懷裡咬了一口的紙包掉了出來,白白胖胖的米糕滾了一身泥水,看起來格外埋汰。
她看着這塊米糕,沖出一股無名火。
想也不想,謝胧從地上爬起來。
沖上前去,趁着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結結實實給了甄靈兒一巴掌。
回過神來的甄靈兒一把将謝胧推了出去。
謝胧這回摔得更厲害,連頭帶臉撲入泥水坑裡,嗆咳出聲,連眼前都是模糊一片。但那股無處發洩的惡氣,好像終于松開了一道口子,謝胧喉間哽得厲害。
她覺得自己很想哭,可卻又覺得自己不能哭。
恍惚間,一隻手拉了她一把。
謝胧被人從冰冷的泥水裡拉起來,雨水洗掉臉上污漬,她陡然覺得很委屈。
委屈到想要弓起肩背,哽咽出聲。
然而對方握着她手腕的手很用力,緊緊扶住了她,令搖搖欲墜的謝胧站直了身體。溫熱的體溫從腕間傳過來,彙入脈絡,隐約讓她有種隐晦的心安。
“何茂丘便是這樣照看你的?”
這嗓音有些熟悉。
謝胧模模糊糊看見一道修長清瘦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
潮濕的空氣中混雜着幾縷沉水香。
“齊師兄?”謝胧心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猜測,驚疑不定,很是奇怪齊郁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你嗎?”
身前的人微微傾身,擡起袖子揩掉她面上的泥水。
視線逐漸清晰,謝胧仰起臉看向對方,果不其然對上齊郁漆黑冷清的眼。對方看了她片刻,不動聲色移開目光,卻沒有收回握着她手腕的手。
甄靈兒瞧見眼前的齊郁,面色古怪。
京都差不多年紀的郎君們,她唯獨對齊郁避之不及,有些說不出的忌憚。
畢竟齊郁這人,實在是行事有些古怪。
嗯,平日裡也總是清清冷冷的樣子,沒多少讀書人該有的溫文爾雅,多瞧幾眼隻覺得陰郁淡漠,深不見底的樣子,反正她是不願意招惹的。
偏偏今日這情形,像是實打實招惹上了他。
不等眼前少年說話,跟在他身後的佩刀侍衛便已然上前。
腰間佩刀出鞘半寸,雪白森冷的刀光射出,凜然殺氣撲面而來。
甄家仆從哪裡見過這架勢,縱使人多勢衆,也不由後退幾步,竟然是一動也不敢動。
“甄娘子縱馬鬧市,想也是前不久的事。”
“怎麼,眼下想再添一樁官司?”
齊郁仍垂着眼,神情倒有些令人不解的溫和,細細擦掉謝胧臉側的水痕,隻眼角餘光掃向甄靈兒,平靜的語氣卻令人不由自主地戰栗。
京都到處都是顯貴,當街縱馬的事少不了。
但上月卻有一樁官司鬧大了,輾轉遞交到刑部齊郁手裡。
本以為齊郁會念在對方身世背景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他竟然是兜了個大圈子,先是表面客客氣氣安撫了對方,轉過頭便暗中搜集了諸多證據,竟然是将那人從重判了下去,把這家顯貴折騰到在京都徹底無法立足。
他這話,是明晃晃的威脅。
甄靈兒卻不敢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