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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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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王,蕭妄。

先帝最喜歡的一位堂弟,蕭氏皇族百年來最傑出的才俊。

傳聞他自幼天資聰穎,七歲便可與當朝國士辯棋,十六歲第一次披甲上陣,就一騎當千,擊退屢次叩犯廣陵的胡羯,叫他們再不敢輕易南犯。

那支穿越茫茫三軍、精準貫穿敵将首級、将那胡将連同身後士兵一并從馬上射落的雕翎箭,至今都還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而那日他立馬江前,當着身後數萬應天将士和對岸禦駕親征的羯人皇帝的面,揮刀斬俘立下的誓言,更是到現在還振聾發聩——

“神都洛陽,西京長安,乃至玉門關西去都護府千餘裡,皆為我煌煌漢室疆土,便是一塊碎石,一粒荒沙,亦分毫必争!終有一日,我要叫我大乾子民,悉數回歸故土;讓他們子子孫孫,都能在我漢家疆域上安其居,樂其業,再不用受戰亂流離之苦,家破人亡之傷。爾等賊寇,且洗頸待好!”

南朝谪居江左百年,多少有志之士投身北伐,都折戟沉沙,到如今早已無人有此心志。

隻有他,敢發如此狂願。

最後也隻有他,燕然勒功,大獲全勝!

若非當年那樁舊事,他本該是大乾現在的主人。

囿困王庭那幾天,蕭意卿遲遲不曾派人來救,沈盈缺自己都已不抱希望,也是蕭妄領兵殺入王庭,解她危難。

她至今都想不通,那樣不可一世的人,為何會來救她?

明明在這之前,他們都不曾說過話。

僅有的關系,也隻停留在,他是她夫君的九皇叔。

于他而言,救她可謂百害而無一益。

更想不通,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在糧草不繼、辎重不足的情況下,領着區區三千人,就敢深入漠北,直面北夏最剽悍的皇屬大軍?

要知道,北夏以軍武立國,能戍衛王庭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而王庭所在之地,更是真正的極北苦寒之所。

八月飛雪,滴水成冰。

數座雪山高聳入雲,鑄成天然屏障,拱衛王庭。山上的積雪更是終年不化,自山體誕生伊始,就從未被人征服過。若無專人指引,根本不可能穿過那片雪域荒原。

可他竟就這樣冒着大雪,生生翻了過來!

宛如神兵天降。

連王庭中最強悍的羯人勇士都不敢相信,看到他,跟見了鬼一樣。

這些天,沈盈缺也時常在想,倘若那日,他沒有将親兵都留給她,自己獨自留下來和羯帝周旋,今日之大乾會是何等局面?

那些北方來的蠻族,可還有機會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侵略長安,威脅洛陽?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為了她,也是當真不值……

燭火“哔啵”爆了個燈花,天色已然不早。沈令宜放下空碗,起身整理衣裳。

“我該走了,再耽擱下去,陛下怕是要不高興。”

“阿姊往後也多保重,羯帝殘暴,但聽說也是個憐香惜玉的,阿姊若想保命,不妨從他下手。這般好的顔色,哪個男人能頂得住?保不齊,還能繼續當皇後。”

她興味地笑,展開雙臂,朝沈盈缺重重一抖臂上兩片織金繡鳳的精美衣袖,滿殿荒蕪霎時間流光溢彩。

——這是皇後才能穿的紋樣。

從前隻有沈盈缺有這資格,今夜過後,一切就該易主了。

沈令宜暢快地牽起唇角,轉身離去。

然步子還沒邁出去,一股劇烈的灼痛感便自腹内而生,瞬間攫住她全身,她不由趔趄一晃,直挺挺往前栽去。

烏血自她口中噴出,頃刻染紅面前整片磚地。

“這、這這怎麼回事?!”

沈令宜趴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抹着嘴。手心手背都染上一層粘稠,仍止不住那狂嘔不止的烏血。

餘光掃見案頭那隻瓷碗,和沈盈缺袖底一截纏着紗布的細腕,她瞳孔驟然縮緊。

“你放肆!本宮是陛下欽封的貴妃,将來的皇後!吾父乃承平國公,配享太廟,吾兄更是當朝大司馬,位列三公之上。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給本宮下毒?!”

出離的憤怒将她額角的青筋一路挑爆至脖頸,她抄起地上的胡凳,奮力朝沈盈缺擲去。

卻因平日嬌養太甚,身子根本受不住七情谶驟然間帶來的劇痛,胡凳剛舉起,就脫力滑手,砸到自己腦門。

殷紅瞬間淋漓滿面,模糊了她猙獰痛苦的雙眼,也污了那兩片寸縷寸金的鳳袖。

沈盈缺靜靜看着,聲音極是清淡:“你忘了那日随我離開北苑,同我說過什麼?”

-“宜兒與阿姊雖不是親姊妹,卻勝似親生,往後宜兒不求與阿姊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令宜喃喃着最後半句話,花容愈發失色,“不不!我不能死,我還沒當上皇後,還沒享夠榮華,怎麼可以死……不!不!你個瘋子,瘋子!離我遠些!”

她捂着劇痛的肚子咒罵,使出吃奶的力氣往殿門方向爬,十根蔥削玉指叫粗粝的磚石地磨出血膿,幾可見骨,也不曾停下。

然最後,她也隻能絕望地看着沈盈缺步下床榻,端起案頭的燭台,輕輕抛向她身旁張舞如鬼魅的帷幔……

*

當真是一場好大的火。

不過借了點北風,便直沖霄漢。

一個眨眼的工夫,這座号稱全洛陽最高建築的樓宇,就化為一座巨大的火炬,照亮皇城方圓數裡。

龐大的祝融之力像是世間最精妙的畫師,提着飽蘸火墨的鮮亮朱筆,勾線潑墨,縱情揮灑。此間的飛檐翹角一一描繪完還不盡興,又借着喧嚣的風勢,一筆濃煙鋪陳開,留白一般,将皇城外的棋盤街道、連綿屋舍、縱橫城郭,都悉數暈染而出。

餘墨飛濺處,皆是點點赤亮的木屑,映得漫天飛雪都泛起紅光。

沈盈缺站在數十丈高的語冰樓頂端露台,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燎在鼻尖的滔天熱浪。

真安靜。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一人,偌大的帝王京師,也隻餘下這一場火。她可以放肆哭,也可以盡情笑,再不必去斟酌旁人的眼光,和宮裡那些陳規濫調。

院裡那棵焦黑的鳳凰樹落在眼中,都變得無比可愛。

——那是阿母親手給她種的慶生樹,樹上的金鈴,也是阿母親手所挂。

衣冠南渡後,江北淮南一帶就成了南北雙方對峙的主戰場,每日不知有多少胡兵流寇輪番過來踐踏。有門路的邊民,早就逃離那片是非之地。留下的,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

北朝不屑,南朝不管。

他們隻能聽天由命。

是她阿父主動站出來,在義陽一帶為他們修建城池,布設兵防,給了他們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家。

因着那片土地一直流傳着鳳凰神女的傳說,他便給城池取了個新名,叫“落鳳”——希望那一直流浪在外的鳳凰神女,能重新回到這片土地,庇佑這裡的子民。

也因着這個傳說,城裡幾乎家家都種鳳凰樹。

五月微帶暑意的熏風拂過烽燧,阖城便披上嫣紅的霓霞,仿佛新娘的嫁衫。

誰家若是得了千金,必要在女兒滿月那天,在自家院子裡種一棵鳳凰樹。等她将來出嫁,便從樹上折一朵鳳凰花,簪在她鬓邊,待到洞房花燭夜,再由新郎親手取下。如此,兩姓姻緣方能得神女庇佑,永葆百年。

她的阿父阿母,便是在這樣的祝福下,結為連理。

記憶中,阿父一直是個強硬的人。羯人敢來滋事,無論大小,他都會率兵打出去,一路追攆,不把他們斬盡殺絕,誓不罷休。

這樣的突襲從來沒有定數,有時是在白日,有時則是夜半三更,攪人清夢,一折騰還就是好幾天。

她很是不爽,總覺阿父不關心她們母女。

阿母卻從不抱怨。

她就像是淡墨畫出來的女子,美好得連歲月都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因着醫女出身,又是江湖上有名的醫家幫派“百草堂”的繼承人,她自小便随外祖父四處遊方行醫,醫術了得,十四歲就憑自己的回春妙手,在江湖上掙了個“玉面菩薩”的美名。

縱使後來成了親,她也從不拘泥于深宅大院裡的日升月落。阿父在與不在,她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時抱着病案往醫館一坐,便是一整天,還得阿父去接她。

落鳳城的每一戶人家,每一位将士,都曾受過她的救治。

甚至還有不少北夏貴族,千裡迢迢趕來求醫問藥。

因她閨名叫“月扶疏”,大家都喚她“月夫人”。

不是“沈夫人”,而是“月夫人”,足可見世人對她的尊敬。

阿父尤愛如此喚她。

每每念起,他那雙叫烽火狼煙淬煉得剛毅不屈的眉眼,都會流淌出說不盡的缱绻情濃。

而那時候,已經被奉為“當世華佗”的阿母,最喜歡做的,便是在那棵鳳凰樹下打理藥田,哼那首鳳凰歌謠。

——那是留守落鳳城的女子,寄給出征在外的心上人的相思,落鳳城裡每個人都會唱。

阿母唱得尤為好聽。

許是因為鳳凰花落在她發間,比簪在别人發上都要好看。

也或許是因為她每每唱起這首歌,心裡都在想念阿父。

沈盈缺每回都格外捧場,歌聲一響,她就立馬從屋裡跑出來,坐到阿母身旁,托腮認真聽,比聽夫子講課還要專注。

後來有了阿弟,她便抱着阿弟一塊聽。

再長大些,她就跟阿母一起唱。

看見阿父得勝歸來,便歡喜地蹦跳過去,伸手要他抱,把歌唱得更加大聲,逗得阿弟“咯咯”直笑,口水濕了滿襟。

阿父打趣她:“這是誰家的小促狹鬼,小小年紀,就開始思念情郎?”

說完,又将她抱到肩上,指着樹上的金鈴說:“那是你阿母去信安郡行醫,路過那爛柯山,從一位高僧手裡求來的,開過光,任憑風吹雨打,都不會響,除非你命定之人出現。阿珩可千萬豎起耳朵聽仔細咯,誰家兒郎能讓那隻金鈴響徹落鳳城,你就一定要把那人留下做夫郎。”

彼時她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以為“夫郎”就跟糕點鋪裡賣的糖糕一樣,甜甜的,很好吃,于是樂呵呵地說“好”,越發賣力地坐在樹下唱歌,像鳳凰神女那樣,翹首等待她的月光。

遇見蕭意卿,也便是在那個時候。

十二歲的少年郎君,生得唇紅齒白,煞是好看,一襲白衣端端坐在滿開的鳳凰樹下,讓她想起夫子教過的一個詞:蒹葭玉樹。

然濃睫下淡淡掃來的目光,卻比昆侖山上的寒冰還凍徹肌骨。

一面端着茶盞欣賞茶湯的顔色,一面誇贊阿母沏茶的手藝,像個小大人,卻是一口茶也不曾吃,一塊點心也不願碰。

虛僞至極。

她很是不喜。

也甚是奇怪,他一個天潢貴胄,為何放着建康城的榮華富貴不享,跑來邊地吃苦?

阿父不肯告訴她原因,她也懶得多管,隻當他是借住在自己家裡的一位客,很快就會離開,不會和她扯上任何關系。

于是每天照舊去校場和阿父學騎馬,幫阿母照看藥田,累了便坐在鳳凰樹下唱歌。日子簡單輕快,仿佛指尖撥在琴弦上,叮叮咚咚,永遠不會絕斷。

而“永遠”,是不會有盡頭的。

直到她十歲那年生辰。

羯人忽然興兵南下,攻破落鳳。

阿父戰死,阿母身亡。

沈家上下化作一片火海,入耳皆是刺耳悲鳴,俨然一座人間煉獄。

她拉着阿弟的手,拼命往城外跑,卻還是被趕來的羯兵追上。

沾滿血污的髒手牢牢掐住她脖子,将她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刀尖懸在她喉腹間來回比畫,嬉笑詢問同胞,從哪裡開始剖。殘留的鮮血順着鋒刃滴落,須臾便着透她衣襟。

阿弟一次次沖上來,錘他手臂,咬他手腕,掰他手指,兩隻稚嫩的圓眼溢滿猩紅的憤怒。

卻隻能在他們招貓逗狗般的嘲笑聲中,被一次次踢開,打開,踹開,額角紅了大片。

刀尖刺下的一瞬,她以為自己死定了,閉上眼都不敢看。

然預想的疼痛,卻始終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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