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天邊出現火燒雲。紅暈浸染下的校園,餘晖融融。
今天不用練琴,蔣妮拉着林司恩在石闆路上一路狂奔。
“司恩司恩,快點,八号公交車馬上就要到了哦!”
林司恩被蔣妮拉得跌跌撞撞,帆布鞋踩過落葉,潔白的綿襪從鞋口和褲腿間露出一小節,腳脖子很纖細。
她們跑出學校,跑到公交站。
一輛八号公交車從她們眼前開走。蔣妮雙手叉腰,弓着身,氣喘籲籲:“昂,晚了一步。”
“等下一輛吧。”林司恩說。
蔣妮口幹舌燥,直起身望向路邊,問她:“你渴不渴?”
林司恩颔首:“有點。”
蔣妮打了個響指:“賓GO,買水去!”
公交站附近有家奶茶店,店面不大,生意卻挺好。
林司恩排隊買了杯檸檬水,500ml的容量,冰塊占了大半,她咬着吸管吮兩口,牙齒凍得發酸,忙張嘴小幅度吸氣。
這時,蔣妮發現了什麼,拿手指輕點她的背。
“看那邊。”
林司恩偏頭。
一群社會青年聚集在不遠處的圍牆邊,似乎在跟她們班的張明智和孫偉鵬商量什麼事。
張明智咬着煙蒂猛吸一口,吞雲吐霧,手指彈了彈煙灰,擡眼看向為首的黃毛,漫不經心道:“怎麼樣,替我敲打一下新來的轉學生?”
“這事難啊。”黃毛搖頭拒絕,想了一會,又說:“阿智,念在我們交情不錯,我奉勸你一句,别去招惹周北岐了,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的。”
“周北岐他算個幾把玩意?”孫偉鵬怒了,一把拽住黃毛的衣領,歪着頭,揚高下巴:“這麼跟你說吧,在深城就沒有智哥惹不起的人,閻王爺來了也得給智哥跪一跪,知道不?”
黃毛被扯得有些不耐,搖頭嗤笑了聲,一個急轉,以臂肘壓下孫偉鵬的腕部,同時揮拳朝向孫偉鵬的臉。
孫偉鵬被打得頭往後仰,退了一步,還沒反應過來,黃毛跳起又是一腳,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情勢驟變,張明智掐滅煙,加入戰鬥,但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扣着手按到圍牆上。他掙紮地踢了踢腿:“艹,你們他媽敢動老子,都想死是吧!”
“哎,我說你怎麼蠢得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啊?”黃毛笑了笑,一把扯住張明智的頭發,往他臉上啐了口唾沫:“我他媽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喊你一聲智哥,你還真當自己是太子爺了?聽說你今天中午和幾個小弟一起整周北岐,結果全被他打趴了,真夠菜的。離了你爹,你連條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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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司恩跟蔣妮都不是好管閑事的人,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往公交站走。
蔣妮挽着林司恩的胳膊,嗦了一口珍珠奶茶,口齒不清道:“嗳,你覺不覺得……”
林司恩:“覺得什麼?”
蔣妮:“同樣都是金發,那群小混混看起來就很非主流,土裡土氣的。但周北岐卻格外華麗貴氣,特别耀眼。”
林司恩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周北岐的模樣。
老實說,她很贊同蔣妮的話,但不知為何,一想到周北岐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她就完全誇不出來。
林司恩心中天人交戰許久,言不由衷道:“也就……那樣吧。”
“不是吧林司恩?周北岐這長相在你眼中,竟然隻算也就那樣?”
蔣妮嘴巴張成“O”字,試圖列出各項證據,誓死捍衛自己對帥哥的鑒賞力:“你知道嗎,就今天幾個小時的功夫,咱們學校的帥哥排行榜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娛樂圈的愛豆都沒幾個比他帥的,而且……”
蔣妮似乎想到什麼,突然停頓了下,搖頭晃腦地壞笑:“噢,我明白啦。你喜歡長得像左叙那款的,所以,周北岐再帥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凡夫俗子。這就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
咳……
林司恩被水嗆了一下,拿紙巾擦了擦嘴。
現在這種情況,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挺不對勁的。
她想了想,慢吞吞道:“我和左叙……”
“你和左叙比蒸餾水都清白。”
“而且他……”
“而且他那麼受歡迎,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危險的存在,要敬而遠之。”
林司恩那些借口蔣妮都快聽爛了,自然是不信的。
她笑眯眯地盯着林司恩,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麼的樣子。
林司恩無奈,隻得使出最後的殺手锏,聲音喪喪的:“他……覺得我惡心。”
蔣妮愣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又重複一遍林司恩的話。
“他覺得你惡心?”
林司恩點頭。
蔣妮擺手,斬釘截鐵:“不可能!”
林司恩平靜地看着她。
蔣妮又問:“是左叙親口說的?”
林司恩再次點頭。
這回,蔣妮不得不信了。
學校裡有些沒怎麼跟林司恩接觸過的人,常常會誤認為林司恩清高孤傲不好相處。
但蔣妮覺得,林司恩是她見過脾氣最好的女生了。
坦率純真,聰慧靈動,長得還特别好看,就像古代的小公主,病弱中自有一份清絕的氣質。比某些僞善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有人說惡心?
蔣妮握住林司恩的手,氣鼓鼓地罵道:“他放屁!你才不惡心,你最可愛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林妹妹,千萬别聽他胡說!”
“放心吧,我沒聽他胡說。”林司恩回握蔣妮的手,淺淺笑道:“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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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張明智一夥人依舊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但大家等啊等,等了好幾天,都不見他們再去找周北岐的麻煩。而且,他們似乎對周北岐産生了恐懼感,每次看到周北岐時,要麼戰戰兢兢,要麼退避三舍。
從此,大家心裡明白,比張明智一夥人更可怕的是這個新來的轉學生。他喜歡笑,又難以接近,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偶爾整起人來也挺混賬。一切行為準則隻有三個字:看心情。
轉眼間到了周五下午。
林司恩和蔣妮剛到教室,就見她們的課桌被推得東倒西歪,煙灰和瓜子殼撒得到處都是,桌面上還有黏糊糊的透明液體。
“誰幹的,有病吧!”蔣妮忍不住罵了一句。
一旁紮頭發的羅念說:“是張明智和孫偉鵬那兩個傻逼喽。”
林司恩從書包裡拿出濕巾擦洗桌面,郁悶道:“他們坐得離我們那麼遠,突然跑到我們的座位來幹什麼?”
羅念紮完頭發,拿起桌上的果茶,嗦了一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這你們得問一下徐莤。”
林司恩和蔣妮同時疑惑地看向徐莤。
這個坐在她們前一排的女生是她們班學委,學習好,長得雖不算好看,但人挺乖巧,說話軟軟糯糯的,特别愛講大道理,是老師很喜歡的那一類學生。
蔣妮撓了撓頭:“徐莤,張明智那個傻逼又來欺負你了?”
徐莤回頭,煞有介事地說:“沒有哦,他就是過來讓我幫他寫寫請假條和作業。其實,他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隻是脾氣暴躁了點,心地還是很好的,你們不要對他抱有偏見,寬容點嘛……”
“得得得……”莫名被教育一頓,蔣妮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和司恩又不是他娘,憑什麼課桌被他弄髒,還得無條件包容他?”
徐莤結巴道:“他……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羅念拿吸管戳了戳奶茶杯,唉聲歎氣:“又一個被人渣調戲到無法自拔的小可愛,都開始學會歪屁股了。”
徐莤窘迫:“你什麼意思?”
羅念彎了彎唇:“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你……”徐莤眼睛紅通通地瞪着羅念,一時說不出話來。
氣氛莫名有些尴尬。
林司恩擦完課桌,放下濕巾,“莤莤,你覺得張明智心地好,那是你的事,我們不幹涉你的想法。但是,他弄髒了我們的座位,挨罵算他罪有應得,你實在沒必要替他說好話。”
話音剛落,徐莤不知道被哪個字戳中了,突然轉身趴到桌子上小聲抽泣。聲音聽起來如同綿羊在嗚咽,特别委屈。
教室裡的其他同學紛紛往這邊看過來。
“徐莤怎麼哭了?”
“好像是被林妹妹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