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
幾部豪華的跑車停在了深水巷,從車上下來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镖們戴着墨鏡,面容嚴肅地站在每一個巷子口。
在深水巷住了好幾十年的老人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他們從家門口出來,走到這些保镖身旁,互相嘀咕是什麼大人物來了這裡,還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更有閑不住的,拿了根煙遞給這些保镖,想要從他們嘴裡聽到一些信息,但可惜,這些保镖訓練有素,任憑這些人說再多,也不搭理一句。
秦虹原本是要五點出門的,她新找的一份清潔工的工作,必須要在七點前把工作幹完。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昨晚做了太多的夢,想起了一些快要忘記的陳年舊事,等睜眼醒過來的時候,後背出了一身冷汗,拿過鬧鐘一看,已經是七點三十五了。
起床,刷牙,洗臉,一切都是急匆匆的,牙膏被她用力擠出了一大截,怎麼塞也塞不回去,隻能随手把一指長的白色膏狀物甩進垃圾桶,可最後卻甩在了衣服領口上。
躺在床上的徐沖因為她的動靜太大,還沒睜眼又開始罵罵咧咧,昨天被徐雁來砸在牆上的腦袋疼痛劇烈,忍不住對着外面吼了句:“你他媽是狗啊,大早上的就開始叫喚。”
秦虹裝作沒有聽到,等到一切都收拾好,正要出門的時候,門卻被人從外面敲響。
咚咚咚,富有節奏的敲門聲,聲音并不大,可卻沒來由地讓她的心跳得飛快。
當門後出現秦虹那張臉時,那些從未想起過的記憶倏忽一下,全部朝莫眠的腦海裡湧來。
明明是從沒有占據過記憶空間的陌生人,可此刻的這張臉,卻讓莫眠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年前。
那時候她懷孕八個月了,裴千廷原本是推了所有的工作陪她一起待産,可是裴家老宅在國外的生意忽然出了問題,裴千廷和家裡關系不好,裴家來人求助的時候,他明确告知自己不打算出手,讓他們去找别人。
手下人領命回去了,莫眠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可誰想裴千廷的父親親自過來了。
莫眠和裴千廷的婚事,從頭到尾雙方家長都不滿意,裴千廷和裴父關系本就不好,因為這件事,兩人的關系更是惡劣到了極點。
面對上門的裴父,裴千廷絲毫不給面子,冷臉拒絕,“我要等孩子出生,沒時間出國。”
裴父看着裴千廷不冷不熱的臉色,心裡的氣一下冒了出來,但為了家族,還是忍耐道:“莫眠才懷孕八個月,離生産還有兩個月,你去國外,半個月就能回來了。”
裴千廷完全不想聽他說的屁話:“我要是走了,誰知道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撺掇我老婆跟我離婚,那我他媽的辛辛苦苦圖什麼。”
裴父知道這話是在刺他,當即就要發作,還是莫眠見情況不對,制止了他們父子倆大鬧一場。
莫眠好聲好氣地安撫了裴父,又說會好好勸勸裴千廷,裴父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當晚,莫眠說了好多軟話,結婚後從沒有撒過的嬌一股腦往裴千廷身上招呼,“你去幫幫他們,我和寶寶在家等你回來。”
裴千廷享受着莫眠的溫言軟語,但說出口的就隻有兩個字:“不去。”
莫眠無奈,但還是拉過裴千廷的手,放在自己隆起來的腹部:“這裡是我們的寶寶,我想讓他出生後擁有爸爸媽媽的愛,也能夠擁有爺爺的寵愛,你會答應我的對吧。”
裴千廷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天,才說:“就算生了孩子,他們也不會接受我們的婚姻。”
何必多此一舉,就算全世界不同意,隻要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夠了。
“我當然知道,寶寶又不是用來談判的籌碼,隻不過,我想要再努力一下。”莫眠唇角帶着笑意:“再說,你也不希望寶寶以後為了愛情,再也不理我們吧!”
瞬間,裴千廷臉黑了大半,眉頭擰起,厲聲道:“他敢。”
莫眠撫向他的眉梢安慰,裴千廷洩了氣,将她擁在懷裡,帶着命令的口氣:“每晚都要跟我視頻,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不用管我有沒有在忙,早上記得喝牛奶,想去哪裡就派人跟着,不能一個人出去,每天散步三十分鐘,不準忘記……”
莫眠窩在他的懷裡,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聲音,眼裡的笑意漸濃。
第二天一早,裴千廷就做私人飛機去了英國。
大概是那邊的事情的确棘手,裴千廷隻能在晚上跟她視頻,莫眠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色,泛起一陣心疼,還沒說兩句話就催他睡覺。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近十天,直到裴千廷跟她說,英國的事情很快處理完,他過兩天就可以回來了,莫眠才偷偷松了口氣。
等着裴千廷回家的日子太過無聊,在裴千廷說要回來的前一天下午,莫眠忽然想回老家的幼兒園看看,那裡是她和裴千廷小時候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回去了。
老家就在隔壁市,開車三個小時就到了。
當時老家的發展完全比不上S市,那所幼兒園早就已經破敗不堪,斑駁生鏽的鐵門怎麼也擋不住瘋長的雜草,莫眠看着這座荒無人煙的學校,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來。
記憶裡熟悉的地方早已沒有了往日痕迹,莫眠呆站了十多分鐘,最終還是選擇打道回府。
坐在車後座,莫眠順着汽車的軌迹打量着周圍的一切,有熟悉有陌生,但更多的還是陌生感。這座城市的大部分都不是她記憶裡的樣子了。
眼前景物掠過,一抹熟悉的紅色映入莫眠的眼簾,莫眠急忙叫停司機:“停一下。”
這一聲喊得又急又響,司機下意識刹車,車子往前拖了五十米,有什麼東西倒在了車頭。
莫眠眼見出了事,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下車跑去查看。
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抱着隆起的肚子躺在地上,紅色塑料袋裡的青菜撒了大半,看到她這副模樣,莫眠的心頓時涼了大半,連忙讓司機把人扶起來,“你有沒有事,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秦虹剛下了班,買了菜準備回家做飯,結果剛走到路中央就看到一輛汽車直直朝她撞了過來。她身體頓時一僵,明明車沒有碰到她,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松開了手裡的東西,雙腿軟地站不住。
司機把秦虹扶起來,“你不要碰瓷,我的車明明沒有碰到你。”說完,又看向莫眠:“夫人,我沒有撞到她,這人是想訛我們。”
莫眠讓他不要再說話,讓他把地上的青菜撿起來,然後又看向秦虹:“你還好嗎?你懷着孕,剛才摔得那一下可能很嚴重,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秦虹一顆未定的心漸漸收了回來,緩緩擡頭看向說話的人,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眼睛明亮,穿着打扮很時尚,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樣鼓着肚子,絲毫看不出來已經結婚。
她看起來和村子裡的大學生沒有兩樣。
秦虹接過司機遞過來的紅色塑料袋,搖了搖頭,不說話就要轉身離開,但卻被莫眠攔了下來。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你剛才摔倒了,萬一影響到肚子裡的寶寶怎麼辦?”
秦虹繞過她,聲音沉悶:“我沒事。”
對方如此堅持,莫眠原本是想要尊重的,可大概是因為懷孕,又看到對方同樣隆起的腹部,到底是沒有辦法讓她就這麼随意離開。
莫眠抓住她的手腕,語氣裡帶了點強硬:“跟我去醫院,我要确保你真的沒事,你才能離開。”
秦虹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對方的手指白皙修長,秋日的陽光打在瑩白的手背上,像是鍍了層金光。
和自己的手完全不一樣,她不到三十歲,手心就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繭,手指關節粗大,兩個手互相摸着,就像是兩塊脫落的樹皮在摩擦 。
她第一次見到這種像是從電視裡走出來的人。
心裡在想着這些的時候,秦虹就這樣被帶上了車。
車子裡的香氣很好聞,背後的靠枕很舒服,汽車開得又穩又快,秦虹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團柔軟的雲霧裡。
“你的寶寶幾個月了?”
車裡有點安靜,莫眠含笑的溫柔話語驚醒了陷在夢境裡的秦虹。
兩個人的距離有些近,秦虹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八個多月。”
莫眠有些驚喜:“那我們很有緣分,我的寶寶也八個多月了。”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溫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和寶寶見面了。”
她臉上洋溢着的幸福讓秦虹看了覺得刺眼,看了眼開車的男人,秦虹沒話找話:“你老公對你很好,給你買這麼好的車,還帶你到處玩。”
司機見她誤會,不等莫眠說話,就立刻說道:“我是專門開車的司機,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們裴總的,我們裴總明天就回國了。”
他擔心要是晚解釋一秒,被裴千廷知道,那他就别想再繼續幹了。
專門開車的司機?裴總?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