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跟我來。”
不是吧,秦疊狐疑地跟上,難道這工作狂在卧室裡還弄了一套設備?平日裡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像啊。路過岫白的時候,她甚至感受到黑狗明亮的眼睛裡透出兩點惋惜和八分嘲笑。
狗生多舒爽,人生太無奈。
她還從來沒進過池晚桑的卧室,倒沒有太新奇,和客廳如出一轍的風格,灰色調大床,落地窗能讓光線很好照射進來,屋裡沒有桌椅,在窗邊鋪了一層圓形羊毛絨地毯。
看來他還挺喜歡曬太陽的。
側面牆還有一個門,按理來說應該是主卧的衛生間,但池晚桑一開燈,裡面的陳設吓了秦疊一跳。
這,真的在家裡有一套設備啊!
不是吧……
池晚桑啟動設備,關掉刺眼的燈光,準确調到暖黃,“這個亮度還可以吧?”
“可以可以。”
事已至此,不可以也隻能可以了。
房間比衛生間大一些,用玻璃隔成兩小間,軟質隔音材料全包圍,就算在這裡唱K也完全不會影響鄰居。整個小房間是木質家具的橙黃色,溫暖明亮。
池晚桑打開隔間的門,說:“這是聆鏡最開始的地方,蘇木和我剛畢業沒什麼錢,就裝了這麼小塊錄音間,有什麼活都接,累了就在外面睡,睡醒了接着配,不分白天黑夜的。”
他稍微側身示意秦疊進去,“還好後來聆鏡做起來了,這塊地方也就沒怎麼用過,偶爾不想去工作室,我也會自己在家錄了。”
房間雖小,裝修的卻很用心,工作台棱角蘇木都用軟包圍住,這是替池晚桑着想。出門就是池晚桑的家,做飯休息都方便,這是池晚桑為聆鏡着想。
過了這些年,房間陳設并沒有老舊的痕迹,可見池晚桑說沒怎麼用過是假,常來維護保養是真。
幾平米的工作間守護了兩個人的夢想,機器日夜不停地運作,終有一天載着他們到陽光之下。
池晚桑走到話筒架旁調整,“你昨天的配音,總的來說還不錯,但有的地方差點意思,下午因為有直播,沒來得及和你說細節。”
說罷,他兜裡手機響起,是黎宜打來的。
“臭小子幹嘛呢,新娘子也不讓我見,自己也躲我是吧,老了老了還是被人嫌棄喽。”
黎叔自愈能力很強,對于突然收到的那封信,說不難受是假的,但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在腦子裡反複鞭屍,這是他和母親學會的。
在暴雨中千萬次護好自己周全。
“诶我之前忘記給你說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住,平時注意點穿着,不要邋裡邋遢的,把别人給吓跑了,也真不知道看上你哪兒點了,難道你長得很帥嗎?”
黎宜沒見過池晚桑的樣子,當然也不能想象小姑娘看見池晚桑會是什麼反應,不省心地啧了一聲。池晚桑聽到這兒下意識往秦疊的方向偏了偏頭,這些天在家,他好像确實沒把人家當外人,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冒犯到秦疊……
池晚桑又将手機拿遠了些,和之前在工作室外一個樣子,好容易等了個空隙插.進去,“工作呢,教一個小妹妹配音,待會兒給你打回去。”
小……妹妹?
池晚桑照慣例,一隻耳朵沒帶上耳機,手指調整頭戴式耳機和傳導線時,秦疊卻覺得有些性感,線條順着胳膊從手肘處彎折,然後一直延伸到指尖,她終于領會到書裡說蔥削的指尖是什麼意思了。
秦疊也走過去和他并排站着,或許是因為房間太小,她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近,近到她似乎被池晚桑身上揮散不去的檀木清香包裹,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
高中重新遇見池晚桑那年,秦疊常常借口接水拉着朋友在高三外面瞎晃。聽說池晚桑是圍棋社的,她又拉着朋友加入了圍棋社,可在社裡,她沒有機會和池晚桑說話,唯一一次有接觸是池晚桑幫忙修電燈,需要她們挪一下位置。
那時候的池晚桑是光彩照人的,不論是成績還是體育技能方面,總能在前排看見他的影子。他不像高冷的學霸,身邊老是圍着一群狐朋狗友,相反秦疊卻因為家裡的變故沉默寡言了不少。
那時候外婆叮囑池晚桑對秦疊妹妹體貼些,池晚桑總會找個沒人的時候和秦疊解釋,或者說是劃清界限。
“你不是我妹妹,知道吧?東柏才是你哥。”
秦疊很無語翻着白眼說自己當然知道。
但現在,她也不想當這個妹妹。
好像一切又都掉了個頭,話少的變得健談,話多的收斂了鋒芒。
練了兩遍下來,秦疊跟着池晚桑的指示進步了不少,自己又興奮地多配了幾集。池晚桑就一直站在她旁邊,沒有休息的意思,時不時發表些建議。
和小時候一樣,她拉着池晚桑和自己演巴啦啦小魔仙的劇情,池晚桑是黑魔仙,秦疊一定要滅了他拯救世界。他一手拿着遙控器和秦東柏打遊戲,一邊還能分心應付小姑娘的戲瘾,對這兩兄妹可謂是又當爹又當媽。
動畫片有一個情節,小熊的好朋友喜歡畫畫,但畫得不好,很自卑,小熊最後去給它鼓勵和勇氣。秦疊也配得很好,她很欣賞小孩子的無畏和純粹。
朋友說:“我好喜歡畫畫啊,可是我筆下的花草都太醜了。”說罷将手裡的紙揉成一團丢開,“沒人喜歡我畫的畫,我太沒用了。”
小熊悄悄撿起又被它丢棄的一張紙,和着之前所有一樣遭遇的畫一起裝訂成冊,“可是,我喜歡啊,我喜歡你的畫,喜歡你畫的我,更喜歡畫畫的你,還喜歡我們一起的日子。”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童話裡的月亮船,蛋黃的顔色,倒影在湖裡與魚兒嬉戲,柔的像是一場甜美的夢。
“池老闆?”秦疊叫了他兩聲都沒反應,身子微微前傾看了他一眼,輕聲問,“我這次配得怎麼樣?”
“啊可以,”池晚桑像是被撞破了什麼,扭捏地撇開頭,“就是氣聲太多,少用一點。”
“哦好的。”
小房間不透氣,池晚桑臉上憋出一層绯色,秦疊覺得沒對勁,有些着急地拉過他的胳膊,“你沒事吧?你呼吸太急了。”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