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很快照做,回來時剛好聽到賀蘊珠刻意壓低的聲音,“這些天,慕郎都沒有遞消息進來麼?”靜安臉色一變,“姑娘慎言,您不該這麼喊慕東閣,若叫人聽到了可不好……”
賀蘊珠垂首,修長的脖頸彎出一個脆弱的弧度,“他沒有遞消息來,對不對?”話音落,她紅了眼眸。
靜好坐在賀蘊珠床沿,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姑娘,慕東閣并非心中沒您,可他已經沒有緣由對您好了。您是未來皇後,而他隻能是您的臣子。”
賀蘊珠的淚直直墜落,她閉上雙眼,許久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房中四位靜字輩的女使皆摸不準她的心思,隻是默默無言地陪在她的身旁。
“我記得,十日後就是楚家三房長子的滿月宴了,對不對?”不知過了多久,賀蘊珠出聲打破了寂靜。靜好點頭,略帶遲疑:“是。姑娘是想去嗎?”
“我和杜娘子相識一場,她的孩兒滿月了,我自當去祝賀一番。”賀蘊珠聲音很輕,靜安卻心中發緊,“姑娘,楚家與慕家是表親,慕東閣也會去的。”
“我知道。”賀蘊珠瞳孔深黑,“我要和他,說最後一句話。”
“姑娘三思——”靜好抿起唇,卻隻得到了賀蘊珠的一個背影。她轉過身子,“靜好留下,你們三個守着門窗。”
“是……”靜安與另外兩位姑娘對視一眼,心中不免沉重下來。
她們根本想象不到賀蘊珠會做出什麼事來。三人安生地守在門窗處,心中惴惴不安,耳中仔細聽着房中動靜,眼睛還要緊盯院中女使丫頭。
從前,賀蘊珠在鬧出大動靜前都是這樣的。
靜好在她身旁,而其他三位守在門口,知不知情另言。倒不是賀蘊珠防着她們,隻是怕旁人聽牆角。
“姑娘?!”頭一回聽到靜好如此失态震驚的聲音,三女皆是一驚,但下一秒,她們便讓院中人盡數出去,壓着内心訝然細細聽聲。
靜好很明顯地在咬牙壓低聲音,“此事萬萬不可!若此事事發,官家不會輕易放過您的。賀家、慕家……誰都逃不過去。”
賀蘊珠的聲音聽上去出奇的冷靜,“不會的。他最是要臉面,就算動怒,也隻會對我一人出手。牽扯到旁人,天下百姓會怎麼想?他的官家顔面還要不要?”
“您何苦呢?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嗎?”靜好已然帶上哭腔,“再者,您好歹也為我們想一想,您出了這種事,官家、主君亦不會放過我們的……”
“……别怕。”
三女的心被提起,她們看不到屋内兩人的動作,隻能聽見賀蘊珠難得溫柔的聲音:“國朝的皇後從來不是擺設,隻要沒被廢棄,護住幾個姑娘的能力還是有的。”
“那您呢?”靜好的雙目盈淚,賀蘊珠的話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她從未聽過這樣的事,實在害怕。
“我?一步步看吧。”賀蘊珠突然扯起嘴角,“至于那人……隻許他毀我姻緣,不許我打他的臉?憑什麼呢。”
靜好連連搖頭,“姑娘,他畢竟是官家……”
“官家?何為官家?”賀蘊珠氣從腑中來,她不禁冷笑,“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官家是要選賢舉能、為百姓謀福的,我難道不是他的百姓麼?若說皇後之位是他予我的福,那為何隻封了我一個做皇後?旁人他就不賜福了?”
“不論他為何封我為皇後,都是源于他自己的私欲。這樣的人,哪裡配做官家?”
賀蘊珠才不信賀尚書對她分析的所謂“局勢”。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在于其地位的至高無上,哪裡需要為了平衡臣子勢力而封皇後?
如今又不是亂世,根本沒有有權臣壓皇帝的說法。
而靜好吓得白了臉,來不及過多思考便掩住她的唇,“姑娘慎言!”
賀蘊珠用力抿住唇,她不再說話,起身走向書房。她知道靜好這時候不會再聽她的話,幹脆自己研墨寫字。
靜好立在一旁,心驚膽戰地看她落筆。
“見字如晤,展信舒顔。四月初七亥時三刻,桂影下相見。必來,切記。”
賀蘊珠寫信簡短,隻寫必要的話,此時她和慕澈之有些日子沒見,把常用的“展信佳”特地延長了些。
她輕吹墨痕,随後把信紙貼身收好。“今日之事,你們一概不知。等到四月初七那天,你們四個染病也好、回家也好,總之不在我身旁。至于那晚的守夜人……”
賀蘊珠垂下眼睫,“找幾個雇傭來的女使小厮,不要家生子,免得他們被打。”
本朝律法不允許随意打殺仆役,就算是買過來的“賤籍”,也不能輕易殺害,若其有罪,必須通過官府服刑。
賀蘊珠不擔心父親震怒之下打死仆役,隻是她亦不願因她自己牽扯旁人。
靜好明白,她不會再改變主意了。青衣女使心中一悲,卻隻能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