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張行安所說,坤甯殿果真要比慈甯殿冷上許多。不過江扶英也是個怕熱的人,呆在這兒倒是很舒服。
“妾身見過娘娘,娘娘金安。”
“起來吧,從簡,賜座。”
賀蘊珠不愛見生人,但有些人是不得不見的。她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夫人入宮一趟,舟車勞頓,辛苦了。”
江扶英恭敬有加:“回娘娘,禁中景色宜人,妾隻是今日淺觀便覺賞心悅目、見而忘憂,一時之間,什麼辛苦都忘了。”
“哦,江夫人不必緊張。吾更喜歡聽大白話,你憑心說說即可,喝完一盞茶便去看景色吧。”賀蘊珠開門見山地下逐客令。
她說完,靜安便給江扶英倒上了茶。
江扶英内心開始了新一輪的歎氣。這姑侄倆怎麼差别這麼大?一個講文言文,一個講白話文。兩邊讨好真是難。
江扶英的野心放在現代就算大了,放在古代隻會更大。她向來不指望什麼夫家娘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辦學堂這事隻能靠她自己。
不過她一無身份二無地位,若要達成目的,她必須要利用一切機會、抓住上位者的心。對江扶英而言,目前最能幫助她的上位者,隻有太後皇後。太後現在半穩了,皇後這邊……倒可以試試劍走偏鋒。
思及此,她柔聲道:“娘娘,妾身近來常被邀請去參加宴會,宴上多有遊戲,每次輪到妾身投壺時,因屢屢不中,總會被人笑話。聽說娘娘在投壺上頗有心得,今日就想着,能否請教娘娘一二。”
“投壺都投不好?”賀蘊珠懶懶地看她一眼,“從簡,去取東西來,吾且投一壺試試手。”
“多謝娘娘賜教。”江扶英低頭淺笑,語氣商量:“隻是妾身技藝實在不好,讓女官内人們遠遠瞧着行不行呢?妾身怕丢臉。”
賀蘊珠不疑有他,轉身吩咐:“那你們遠遠看着吧,不必貼的太近。”
物件都備好,賀蘊珠眼睛都不帶眯的,隻刻意放慢了動作供江扶英學習,“連中”之後,把第三杆單手遞給江扶英:“你來試試。”
江扶英雙手接過:“是,娘娘見笑了。”
江扶英下手利落,第一杆就是“貫耳”,賀蘊珠看她一眼:“學的挺快。”江扶英還是笑眯眯:“都是娘娘教得好。”
她一連三箭,箭箭貫耳。
賀蘊珠不聲不響瞧着,漸漸冷了臉,她側首看她,聲音壓低:“你在玩我?”
“妾身不敢。妾身隻是有話想對娘娘說,卻又不敢直言。”江扶英這一下不敢笑了,語氣為難。
賀蘊珠冷笑,從她手裡不客氣地抽出箭矢:“是啊,不敢直言,卻敢打我的臉。有話直說,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一言閉,她把箭矢擲出,正中壺心。
江扶英心裡發毛,嘴上歎氣:“妾身覺得,我與娘娘同病相憐,都在不情願的婚姻裡掙紮。”
她悄悄地用餘光看身邊人,可那人隻是冷道:“夫人放肆了。吾乃大雍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過着金尊玉貴的日子。吾,哪有什麼不情願的婚姻?你的婚姻不情不願,可吾很好。”
她說得越多,面上不豫之色越多。
“雖說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但我卻覺得婚姻隻看締結姻緣的兩人是否兩心相悅、是否情意深重。”江扶英盯着她,聲音溫柔且有力:“慕禦史很好,我也很好,可我不喜歡他,他亦不喜歡我。我們面上再如何琴瑟和鳴,也不過是身為子女、想要保全兩家人的緣故。”
見皇後面色稍緩,眼底掙紮難過交雜,江扶英再接再厲,語氣悲涼:“娘娘,您可明白,沒有愛的婚姻就是一座死寂的圍城,年歲久了,就是永遠的墳墓。”
賀蘊珠心髒一震,看向她,情不自禁:“我明白……”
江扶英故意搖頭,悲傷不已:“不,您不明白。”
被她充滿敬意地怼回去,賀蘊珠氣悶的低聲道:“我明白的!”江扶英悲悲切切:“不,您在幸福的婚姻中,您不明白。”
“我明白!因為我根本不幸福!”賀蘊珠咬牙切齒,江扶英故作淚流狀,低眉拭去不存在的淚,謹小慎微可憐巴巴:“娘娘,妾身就知道您不幸福,偏偏您方才還不認。”
賀蘊珠鳳眼一橫,格外煩躁:“你又玩我?”江扶英委屈:“妾身冤枉,娘娘冤枉我了……”
“我不是慕澈之,你這般柔順地喚我,我可不會憐惜。”賀蘊珠冷笑,忍不住向她走近一步,一字一頓。
江扶英卻更加“過分”,竟直接拉住賀蘊珠衣袖,杏眼瑩瑩:“那麼,妾身求娘娘憐惜。”
“你放肆!你我都是女子,你要我如何憐惜你?!”賀蘊珠被她喊得大驚失色,馬上後退,想把袖子抽出。可誰知這江夫人看着柔柔弱弱、身上的勁兒卻不比自己小,她居然拉不動?
她掃了眼露出疑惑不解之色、即将邁步過來的女官内人,連忙開口:“你們都站的遠遠兒的,不許過來!”說完又瞪她:“做什麼?松開!聽到沒?”
見此,江扶英愈發确定了這位皇後的性子,原先尚存的膽小現在是一點兒都沒了。
刀子嘴豆腐心、脾氣爆愛吃醋,又極要臉面、小心眼兒……不過,她長得實在漂亮驚豔,這些缺點細細品來倒獨有一番風味。
“是。”摸清可攻略對象的心性,江扶英笑着松開手,還溫柔地幫她順了順袖口:“不過話說回來,娘娘的衣裳真好看,穿在娘娘身上就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