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日子過得快,轉眼就到了正月十四。
“皇後肯認錯了?”趙淮宴瞄了眼坤甯殿遞來的陳情表,忍着動手去拿的沖動。
張允成主動把陳情表放得更近了些,“明日是上元,娘娘或許是想出宮呢?從前先帝每逢佳節,便會帶着後妃出遊。這個,娘娘是知道的。”
“說來也是。”趙淮宴沒忍住笑意,拿起陳情表翻看。
眼見皇帝面色越來越冷,張允成默默站遠了些,張行安瞧了眼,也默然後退半步。
趙淮宴來來回回地看了三遍,終于開了口:“皇後真是一如既往地倔強。”
倔強到通篇隻說江扶英無知、靜好四人無知、從簡等宮中人更無知。字字句句不提私情,行行列列皆是嘲諷。
張允成本想道一聲“官家恕罪”,卻聽到了趙淮宴第二句:“朕看皇後的字虛浮無力,你們可是在飲食上虧待了她?”他的聲音低下來,仿佛是自言自語:“她的字自小就比旁人剛健,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從不彎腰,也從不低頭。如今驟然失了風骨,定是受委屈了……”
張行安低下頭,把嘴一撇。他心中微歎,随後主動站出來:“回官家,坤甯殿的用度一直由臣盯着,絕沒有任何委屈娘娘的地方。”
看來這幾天被皇後諷刺辱罵、他忍着沒還口半句是對的。
還是師父有遠見。
“允成,傳朕的口谕。慕禦史辦事不力,罰三年俸祿。”
張允成垂首,安靜等待下文。
趙淮宴卻道:“允成,你是沒聽到麼?”
張允成連忙躬身:“臣領旨。”趙淮宴牙關咬了咬,深吸一口氣:“江扶英的學堂,照舊辦,讓許墨琛盯着,每月上表陳述近況。”
“是。不過官家,明日上元節,您想如何過?”為保萬無一失,張允成再次開口詢問。趙淮宴聽了冷笑:“朕想如何過?朕能怎麼過?!”
這句話莫名惹起了趙淮宴的火,他握緊坤甯殿的陳情表,把其他奏章全部掃落禦案。
“官家息怒。”聽得動靜,殿中人紛紛躬下身子。
趙淮宴冷眼看着手裡的奏表,一字一頓:“怎麼過?得過且過。”
*
諸事順遂,上元安康。
“官家,您要顧惜身子,别再喝了。”從溪看了眼空酒壺,忍不住開口:“明日雖無早朝不必早起,但醒來後還是會頭痛的。”
“頭再痛,她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冷硬的五官在柔光下顯得溫柔些許,添上了回憶時特有的溫情,“從小到大,她的眼裡隻有那個慕澈之。”
從溪看他要說往事,雙眼一發黑,連忙請辭:“官家,臣有事,恐先要退下,讓張先生來伺候您可好?”趙淮宴冷笑:“他知道。朕給他颠來倒去的說有什麼意思?”
從溪隻覺得頭疼,溫聲細語:“官家,那臣喚小張來聽好不好?臣真的有事。”
“朕不要他們,他們根本不懂!”趙淮宴一把壓下酒杯,發出“铿”地一聲響,“從溪,你是女子,你聽朕說,就聽這一晚行不行?”
從溪心裡怕的不行,她聲音顫抖:“官家,臣、臣真的有事,您随便挑一個内人,臣為您喊來好不好?臣是女官,資曆到了便可掌奏折批閱了,臣愛文墨,不愛華飾……”
趙淮宴聽懂她的言外之意覺得好笑,他輕嗤,随意一揮手:“那你喊一個來,就……說話聲音好聽的那個。”
從溪心裡大緻有了人選,長舒一口氣:“臣遵旨。”
輕碧被喚去侍奉皇帝飲食時還很不解,雖然起了身,但嘴上仍有遲疑:“姐姐,我從前是伺候官家穿衣的,怕做不好飲食……”
從溪隻是淺笑:“我隻問一句,官家誇過你聲音好聽是不是?”輕碧羞道:“回姐姐,是。”
從溪再次确認找對人後,便笑着拉着她離開,“你放心,我估摸着官家就是想聽一聽他在娘娘那兒沒聽過的好話,好好安撫着就是。”
輕碧心裡忐忑:“是,奴知道了。”
“娘娘性子剛烈,你仔細些。”末了,從溪又叮囑一句,輕碧點頭,“奴明白的。”
“從前,她心裡就隻一個慕澈之。進宮一趟,連放個風筝,都要說皇子公主們不如慕澈之放得好。”趙淮宴一指酒杯,示意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