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碧聽了幾句,才發現新差事的難辦之處,她抿唇,倒了一杯清水——從溪特地吩咐的,不能讓官家喝的太多。
趙淮宴并不在意這是酒還是水,隻自顧自說話:“她什麼都要最好的,一個臣子姑娘家的用度,比王侯貴族世子都要厲害。除了她,誰敢帶十幾個人進宮伺候?也就是她大膽,仗着爹爹、孃孃、清貴妃都疼她,連皇子公主都敢随意貶低!”
輕碧吓了一跳,連忙低頭:“官家息怒。”
“朕又沒生氣。”他的聲音時小時大,如今又輕了下來:“可是隻有她……她是唯一一個願意招呼我過去的人,是唯一一個訓奴才不把我當主子的人。她那時是不待見我,可也不待見旁人。她好像見了誰都煩,是個人都要被她刺兩句。”
趙淮宴看向遠方,瞳孔有些失神。
“大哥曾經問過她,問她想不想當皇後,說她若願意,那他就娶了她,給她造金屋玉房,給她享無盡富貴。可趙淮定算什麼東西。”趙淮宴的眼神又冷了下來,“又想當皇帝,又想要賀蘊珠,真是貪心……封她當皇後,許她金尊玉貴,這都是我要做的事,他來沾什麼邊?他也配?”
他突然笑起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出奇地冰冷。
“那天下着暴雨,兩軍交戰,真是混亂至極啊……我刮了他許多刀,親手了解了他的性命。他根本沒想到,最後會是我殺了他,會是我這個最窩囊的弟弟殺了他!”
修長的手指死死扣在酒杯上,趙淮宴将清水一飲而盡,随後狠狠掼到案上,“趙淮定該死,慕澈之也是個賤人!明面上,他可真是溫潤如玉的端方君子,見誰都微笑,見誰都有禮;可私下裡,他把賀蘊珠守得死死的,不許人靠近、不許人說話……他也配?!”
輕碧心驚膽戰,小心翼翼地給他再次滿上:“官家要注意身子。”
趙淮宴充耳不聞,自說自話。
“他們都不配,隻有我,才是那個能站在她身邊的人,也隻有我,能成為這世上唯一的皇帝。可她,為什麼不愛我呢?”
渾身的力氣仿佛被人抽走了大半,趙淮宴的脊梁突然折了兩三分,語氣茫然無措:“我的身份,還配不上她嗎?我對她,還不夠好嗎?我隻娶她一個,我允許她在我面前做自己,我從不斥責她的無禮……再是生氣,也隻舍得輕輕打她一下。”
他的聲音沙啞,又透着委屈,“她怎麼就非得要慕澈之呢?我不好麼?”
輕碧想到從溪的囑咐,怯聲道:“官家自然是很好的。您平定戊辰之亂,鼓勵生産,休養生息,僅用三年便安定了政局,如今百姓安樂,都是仰賴官家。奴等都很敬佩您。”
“是麼,你們都覺得朕很好?”趙淮宴鳳眼朦胧地望過去,輕碧心尖一顫,低下眼來:“是,奴都覺得您很好。”
趙淮宴低下頭,看向空蕩蕩的酒杯:“那皇後,為何不喜歡朕?”
輕碧大着膽子看他,“娘娘隻是一時糊塗,轉不過那個彎來,官家不要難過。”
趙淮宴彎唇:“偏偏就她糊塗。那你們呢?你們能不能轉過那個彎來?”輕碧抿唇:“奴不敢。奴等一直都懂得官家的好。”
趙淮宴擡眼看她,不知想到了什麼,食指指尖挑起輕碧的下巴。
“能有多懂?”
輕碧心頭一震,眼睫顫抖地看向皇帝:“奴、奴惶恐……”趙淮宴安靜地盯着她:“若皇後不出手,你還惶恐麼?”
“娘娘性子剛烈。”輕碧更加怯弱。趙淮宴低下眉眼,“她會醋?”
輕碧輕聲道:“娘娘到底是個女子,若官家有了旁人,娘娘一定會吃醋生氣的。”趙淮宴嘴角一勾,“她吃醋生氣有什麼用?朕是皇帝,朕能護住你。”
“你願意麼?”
輕碧心中掙紮。
她心裡是害怕,可又隐隐有些期待。官家待娘娘那樣好,自己日日夜夜看在眼裡,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欽羨之情嗎?她長在富貴鄉裡,卻一直是卑賤之身,若有翻身的機會,就不能努力為自己掙一把嗎?
坤甯殿的姐姐們常說,想要就要争取。她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便會努力在娘娘面前表現,若娘娘喜歡她們,就會滿足她們的心意。
思及此,輕碧手指輕動。
她是福甯殿的人,想要什麼,自然要通過官家。娘娘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想來……她是不會怪自己的,是不是?
她隻是想過更好的日子而已,她沒錯。
“官家,奴願意。”輕碧試探性地伸出雙手,握住他的那一根指尖。
趙淮宴輕笑,眼睑垂下的時候,也把指尖抽了回去。輕碧心裡一慌,剛想俯下認罪,便被趙淮宴攬進懷裡,他一低頭,便吻上了她的下巴。
輕碧手指顫抖,默默牽上他寬大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