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甯殿。
皮毛光滑、穿着錦繡小衣的狸花漫步行走在寬大整潔的宮室之中,陽光落在它的身上,走過一步便光亮一處。宮中内人也井井有條地各忙各事,行動安靜。
“娘娘,宮中……有了新娘子了。”從簡自從聽到這個消息便心下不安,可按張允成的意思,這事必須要告知皇後。她聲音很輕,又喚她一聲:“娘娘,張先生來了,要請您安排那位娘子的事。”
賀蘊珠回神,眉頭一皺:“讓我安排什麼?趙淮宴自己是沒嘴沒腦子嗎?”
托張允成那賤人的福,她昨晚就知道了這事,氣得根本沒睡好。賤人養賤人,趙淮宴能養出張允成這人,他自己就是世上一頂一的賤人!
賀蘊珠不喜歡共享,亦看重她自己的尊嚴。趙淮宴昨晚做這事,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臉,就是在告訴自己:你不順從,自有無數的人搶着順從他!
從前承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作了廢,那麼向她保證的一切也都可以不做數。
不知為何,她耳邊突然響起了昨日與張允成的談話。
“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是皇後,也是官家的臣子。先君臣後夫妻的道理,您不會不明白。”
張允成面色恭謹,說出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讓她讨厭。
賀蘊珠擡頭看他,滿目不屑:“臣子?是麼。我究竟是他的臣子,還是他的奴才?”
張允成似是輕歎,頓了許久才回答:“娘娘,您心裡早已有了答案,不是麼?”
“是啊,我心裡都明白。”賀蘊珠冷笑,“可是,我還是想當一個人。”
“張允成,你上趕着當奴才誰都不攔着。我隻告訴你一句——你、這個閹狗,趙淮宴、那個賤人,你們兩個,永遠都别想着拉我下水。”
…………
思緒回籠,賀蘊珠隻覺越來越惡心。她本想說一句“讓張允成那閹狗滾”,心中厭惡卻越滾越厲害,最後直接白了臉嘔出聲。
靜好大驚失色,她連忙放下手中事小跑過來:“姑娘?這是怎麼了?”賀蘊珠皺眉,實話實說:“惡心而已,沒多大事。”
從簡一愣,心裡隐隐有了猜想,眼中一喜:“娘娘,您會不會是有喜了?”賀蘊珠眉頭不松,“能有什麼喜?”
隻是一瞬間,身邊便烏泱泱地圍滿了女官内人,她們紛紛面露喜色,七嘴八舌地高興起來:
“娘娘有喜便好了,官家若知道,是一定會來向娘娘道歉的!”
“那娘娘,咱們要不要去請太醫?不論有無喜事,此事也該速速回禀官家才對。”
“那咱們是不是能出門了?不用再忍剩下的十幾天了?”
“…………”
賀蘊珠聽的頭疼,一拍桌子:“都閉嘴!”她一聲令下,周遭登時安靜下來,隻能聽見賀蘊珠的聲音:“我有沒有孩子我心裡清楚,我沒有,你們安靜,出去。”
她沒好氣,衆女面面相觑。從湘是五品尚宮,也是現今唯一一個能夠自由出入坤甯殿的人,她心裡有主意,一出門便折返去了福甯殿。
“從湘你怎麼來了?”從溪見她來了睜大眼,連忙把她拉到僻靜處,“娘娘服軟了?”
“怎麼可能服軟。世上隻有旁人低頭的份兒,誰能讓她低頭。”從湘不假思索,“娘娘方才身子不适,看着倒像是有孕的樣子。”
從溪心裡登時同情起了輕碧,“那昨日侍寝的娘子……豈不是還沒冊封就要受冷落了?”
“也不一定。”從湘搖頭,“娘娘一直不理官家亦有可能。隻是現在還不知道娘娘身子到底如何了。你和我一起進去禀告官家吧?”
從溪輕擰她胳膊:“……你又拉我壯膽。”
*
“臣見過官家。”從湘躬身行禮,面帶憂色。趙淮宴聽出她的聲音,強忍着不擡頭,“皇後知錯了?”
從湘字斟句酌,“娘娘這幾天一直身子不适,今日又有嘔吐之狀……”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站起的趙淮宴打斷:“皇後有喜了?”
他心跳如鼓,喜上眉梢。但極度的欣喜過後就是後悔,昨日種種着實草率了,也不知道她會生多大的氣。
看趙淮宴一面想一面走出正殿,從湘吓了一大跳:“官家,此事還未請太醫看過,尚不确定。臣今日來正是想請官家開恩,許太醫入坤甯殿。”
“這是自然,派腳程快的小黃門去醫官局,從湘随朕一同去坤甯殿。”
…………
“你來我這兒做什麼?還帶了太醫來?”賀蘊珠漠然擡眸,手上溫柔地摸着乖巧的狸貓,“生氣的一直是你,我可沒被氣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