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驟然見面就是這種嘲諷,趙淮宴面皮一僵,随後冷冷看向張太醫。對方連忙低頭:“娘娘,聽聞您近日身體不适,臣特來為您請平安脈。”
趙淮宴把目光落回賀蘊珠身上,隻靜靜看着她,仿佛要把這十幾天沒看的都補回來。
而賀蘊珠一動不動,“吾很好,不勞煩張太醫。”趙淮宴回了神,自顧自地坐她身旁,直接握住賀蘊珠的手腕,強硬地拉過來。他緊盯賀蘊珠,卻是對張太醫說話,“把脈。”
賀蘊珠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
圓圓喵叫幾聲,主動跳出了她的懷抱,去蹭靜言的裙擺。靜言抿抿唇,主動把狸貓抱進懷裡,得了賀蘊珠與趙淮宴的眼色便退下。
張太醫仔細探賀蘊珠的脈象,一遍又一遍,可怎麼都看不出孕相。他硬着頭皮開口:“娘娘隻是心神郁結,并無大礙。這幾日晚間臨睡前,喝上盞安神湯便可。”
“聽到沒?”賀蘊珠甩開趙淮宴的手,“滾。”
張太醫馬上收起醫箱,轉身離開,主動領了“滾”這個字。
“朕昨日幸了個内人。”長久的寂靜之後,趙淮宴主動開口。賀蘊珠面無表情地看過去:“然後呢。”
“你是朕的皇後,後宮娘子的事宜,本就該你管。”趙淮宴深吸一口氣。賀蘊珠眉頭緊蹙,指尖攥得發白:“她是你碰的,幹我何事?”
“你是皇後,你說幹你何事?”趙淮宴被她怼的胸口悶疼,無奈出口。
賀蘊珠撇過臉去:“我說不幹。那女子的位分、吃喝、住所,你們自己商量就是。”手上傳來尖銳的疼痛,她默默松開,轉而攥緊袖口,努力心平氣和地回答。
趙淮宴聞言卻突然笑了起來:“你吃醋了?”
賀蘊珠的呼吸聲漸漸重起來,可偏偏趙淮宴沒有一丁點兒察覺,帶着幾分得意道:“其實,若你日後聽話些,朕又怎麼可能去找旁人呢?自然,我不會勉強珠珠學那些柔婉的女子,日後你還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隻要忘了慕澈之就好……”
“趙淮宴你說夠了沒?”賀蘊珠忍無可忍,一手将桌上的點心通通掃落,“你還要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自尊被忽視的被辱感讓賀蘊珠紅了眼眶:“我如今根本不想管你的事,你要納多少娘子我都不在乎!你把她們推到我的面前是什麼意思?我是不會對她們做什麼,但我依舊會怨恨她們,因為她們和我共用了一個東西!哪怕我不喜歡你,我也無法容忍這種分享!”
殿内陷入一片寂靜。女官内人内臣的心上不約而同地湧上不安,沒有命令便齊齊跪下,幾乎要把頭埋進胸口。
長久的甯靜中,賀蘊珠也突然平靜下來。她似是想通了什麼,盯着震驚愣神的趙淮宴,唇角揚起一個弧度:“趙淮宴,以後你不用再來坤甯殿了。”
看到賀蘊珠這模樣,趙淮宴心裡一慌,他下意識去拉賀蘊珠的手腕,馬上認錯:“珠珠,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是我一時糊塗,是我錯了……”
賀蘊珠毫不留情地扯開他的手,她站起身來,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把發間的鳳钗金簪盡數抽出,耳垂、脖間、腕上的配飾全部被她摘下,一一重重摔落在地。
“賀氏無德,請官家廢後。”
女子面無表情,長發散落,眼下紅痕驚心,卻再也不肯流下一滴眼淚。她雙手交叉而握,聲音鄭重,躬身行禮。
趙淮宴震驚地站起,想要把她扶起,可賀蘊珠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隻是重複:
“賀氏無德,請官家廢後!”
“不、不是這樣的……”趙淮宴紅了眼,心中後悔蔓延,呼吸都有些困難,握緊了她的肩膀:“蘊珠,我愛你啊,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從簡等人眉心直跳,以額觸地:“請娘娘三思。”
殿中空氣仿若凝固,此時,門外傳來聲響:
“太後至——”
趙淮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松開賀蘊珠快步走向太後,勉力維持鎮靜,先是向她行禮随後才露出焦急:“大娘娘,您勸勸她……您勸勸蘊珠好不好?”
太後沒有看他,而是望着賀蘊珠筆挺的背影,眉間隐有愁色,“吾隻能盡力而為。五哥兒,你先回去吧。一個時辰後,吾會去福甯殿找你。”
趙淮宴心上微微放松,他失魂落魄,張允成斂眉上前,扶着他離開。
“予白,帶着姑娘們下去吧。”太後側身對崔姑姑叮囑道:“吾要和皇後說會兒話。”
“姑母,我不想再呆宮裡了。”見到親人,賀蘊珠霎時掉了眼淚,她撲進太後懷裡,哽咽道:“趙淮宴,他搜我的宮殿,看我的書信,禁我的足,還打我的臉……我在他這兒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這裡……”
太後滿心無奈,動作輕緩地撫着她的長發:“珠珠,我明白你的委屈,可你的夫君是皇帝,不是一般男子。這三年來順服他的人太多,他嘗到了權利的滋味,又怎麼可能把旁人當人看?對于你,他已經很包容了。若你從一開始便溫和一些,規範自己的言行,他就算做不到你喜歡的樣子,你和他也能相敬如賓。”
賀蘊珠知道太後說得是實情,可她就是不甘心。憑什麼他可以輕易決定自己的一切?憑什麼他就可以輕輕松松地憑權利壓制自己?
皇帝,就真的完全淩駕于衆人之上麼?
她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