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激起千層浪。
秦淩羽頭皮發麻。
不是,沈狗也沒告訴她,她娘就關在北鎮撫司啊!
沿街圍着一圈看熱鬧的百姓——
路人甲:“唉,這秦澈也是倒黴,落到北鎮撫司手裡,就算她刀槍不入,也得褪三層皮!”
路人乙:“沈鶴是什麼人?寒門出身呐!若沒點手段,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
路人丙:“要我說,秦家為聖人盡心盡力,一大家子,死得就剩下秦澈和一個不中用的大小姐,聽說那大小姐昨日也被押到北鎮撫司去受刑。啧啧,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1】啊!”
路人丁:“你懂什麼?海防圖失洩,非同小可。我有個堂兄在北鎮撫司當差,說這秦澈,已被判了斬刑,秋後處斬。王大人也是愛才,東南若沒了秦澈,誰去守兩江門戶?淮南王嗎?”
瞿青道:“大人,這……”
車旁幾個随行的錦衣衛,皆按向腰間配刀;王粲一介文臣,手無寸鐵。
兩廂比較,愈發顯得北鎮撫司仗勢欺人。
秦淩羽擡手,“不得無禮。”
兜兜轉轉一大圈,她娘竟然被沈鶴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王粲身為從一品大員,知曉此事不足為奇,卻不曉聖人用心。此舉,怕是要用坊間輿論逼她就範。
但她能不護着秦澈嗎?
【宿主,王粲在京中頗有些名望,不宜與他當街生了是非。聖人派沈鶴審問秦家人,不是要殺,而是要保。然這王粲不懂内裡門道,一心要為秦澈求情。】
【我知道,他本意是好的。隻不過,一人在禦前遞一本折子,就能淹沒禦書房。輿論害死人,沈鶴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我還怕傷了自家人呢!】
她沉聲道:“王大人,我知道了。煩請您讓讓,車馬過不去。”
王粲似是一愣,道:“沈大人,君子一言,驷馬難追【2】。萬忘大人,不要忘記今日之言。”
“自然。”
王粲向旁讓了一步。
秦淩羽登車前,聽見王粲在她背後道:“刑獄無情,人心有情。沈大人,我在此,替秦将軍謝過了。”
***
文人之骨,恰似雲中松鶴,堅不可摧;沈鶴之心,恰似懸崖峽谷,深不可測!
回到北鎮撫司後,秦淩羽第一件要緊事,便是去找沈鶴對峙。
秦澈就在北鎮撫司,他還想瞞她到幾時?
鐵欄内外,再次隻剩下他們二人。
沈鶴倚牆而立,道:“事情都辦妥當了?”
秦淩羽在這副身體裡時,是少女般的天真爛漫;自從沈鶴的靈魂占了她的位置後,就生出些冷若冰霜的肅殺之氣來,仿佛這才應該是将門之後,秦澈之女。
“是。聖人點了大人南下,暗中清查淮南王;我随行,重繪海防圖。”她頓了頓,道:“我娘就關在北鎮撫司地牢中,對不對?”
“誰告訴你的?”沈鶴似笑非笑,“是聖人?”
“我自皇城中來,都察院左都禦史王粲當街攔了北鎮撫司車駕。他告訴我,我娘就在這裡。不僅他知道,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都知道了。”
“王粲當真好雅興。隻不過,北鎮撫司有些人若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條舌頭也可以不要了。”沈鶴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大人可别忘了,你我可是發過誓的。既已結為同盟,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休戚與共。我娘她究竟被關在何處?”
秦淩羽迫切想要知道秦澈下落。對方自入京,已被關了兩日。盡管聖人要保秦澈,但北鎮撫司手段如此狠辣,令人心驚膽寒。
沈鶴答:“秦将軍很好。她是聖人要保的人,自然已被妥善看管起來。”
“臨行前,我想見她最後一面。”
沈鶴沉吟片刻,哂笑道:“若我不讓你見,你便要以那秘術要挾于我。聖人原本替你擇了一條最穩妥的路,你卻抛之棄之,将自己逼上絕路。”
“她就在你所言的地牢中,從甬道下去左轉,盡頭那間便是。”
***
秦澈被關押之處極其隐秘。
秦淩羽依沈鶴之言,尋至一處更加陰冷潮濕的巷道。兩壁上結着一層水汽,牆角因常年不見光,生出些苔藓來。
盡頭是一扇厚重鐵門,氣窗留有一條縫隙,供裡面的人呼吸。她以極輕的步伐來到窗前,凝神屏氣,透過縫隙朝内望去。
囚室上方,貼地開着一扇窗,隐約透着天光,斜斜地照進不足十個平方的室内。一高束馬尾的女子倚牆而卧,冠上嵌一顆瑩潤美玉,戴銀白輕甲,踩祥雲紋戰靴,正在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