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實看着發黑的銀簪尖,搖了搖頭:“不,隻有我在這裡。每年這個時候,杜姐姐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年紀小,熬得住,就催她先回去休息了。”
沈鶴托着紙,随意劃拉出一截黑乎乎的藥,“你可知這是什麼?”
秋實接過,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放下了:“不知道。”
秦淩羽奇道:“你在這藥房打下手,竟沒有學到一些嗎?”
秋實笑:“怎麼學?藥名這樣多,光是背歌訣就得好些時候。我不如杜姐姐有耐性,隻怕别藥死别人呢!”
小丫頭忽地住了嘴,“我不該說這個的。”
“那,你可離過這爐子?會不會有什麼人往裡面下毒?”秦淩羽抛出了最後一種可能。
秋實老實答:“不曾。柳兒姐姐來取藥之前,我一直在這裡坐着,并未看見什麼形色可疑之人。”
【宿主,她确實不懂藥理,毒不會是她下的。】
【可憐杜若蘭,眼下她算是陷入自證陷阱了。煎藥的人沒有問題,送藥的人也不能在裡面下毒,便隻能是藥本身的問題了。】
秦淩羽将目光移向十幾味藥材上,突然有了主意。
“秋實,麻煩你多拿幾個碗來。”
……
十幾個碗在案上一字排開,秦淩羽将在藥缽中舂好的藥粉逐一倒入其内,抹了把額上的汗,對沈鶴道:“麻煩将粉和水混勻。”
見沈鶴看她的神色有異,一開始沒當回事,直道秋實笑出了聲:“公子,你從哪裡沾了一手的墨呀,都塗成花貓了!”
言畢去取了一面銅鏡,給她照了一照。
壞了,定是昨天磨墨畫圖時沾上的!
因有易容在臉上,她不敢輕舉妄動,囫囵道:“沒事,等回去再清理吧。”
她看見沈鶴臉上閃過一絲嫌棄,但這人還是依言照辦了。
片刻後,碗中呈現出不同顔色。秋實好像知道她要做什麼,從格中找了一副用于針灸的針過來——也是銀制的。
一碗一碗試過去,都沒有問題。直到銀針探入最後一隻碗中,慢慢地,光澤黯淡了。
每一隻碗前都做了标記。标記顯示,這隻碗裡盛的是硫黃。
秋實一驚:“這……難不成我這兒整格藥裡都被人下了毒?”
“并非如此。”秦淩羽毫不介意地端起碗啜了一小口,當着二人的面咽了下去。
“公子,你快把它吐出來呀!”秋實急得快哭了。
沈鶴淡淡道:“若為劇毒,當即斃命。已過了幾息,她死不了。”
“哎,死是死不了,但是藥三分毒,我也算是為科學作出了犧牲。”
秋實撫上心口,順了口氣,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藥有毒,還是無毒呢?”
秦淩羽解釋道:“這是硫黃,它含有硫元素;針是銀制的,含有銀元素。兩種元素發生反應,便形成了黑色的硫化銀,讓人誤以為藥有毒。”
秋實懵懵懂懂地點頭:“那這樣可以證明杜姐姐的清白嗎?我不信她會害人。但柳兒姐姐逼得那樣緊,吳家老爺又是做官的,我實在害怕。”
【硫黃入藥,可治療哮症。哮症多發于小兒時,若死者生前患有這種痼疾,或許可作為證據。】
她将系統的話重複了一遍。
秋實眼前一亮,道:“夫人有哮症之事,兩家都知曉。隻消找到老府醫親手寫的方子,一定能的!”
離開藥房後,沈鶴将秦淩羽拽到僻靜處,道:“你的說辭,和那張藥方,并不能作為證據。吳家在梧城根基頗深,審案之人雖不會是吳從誠,但必定是他門下之人。你我不可上公堂作證,隻能再另尋證據。”
“給人希望,再奪了去,豈不傷心?”她反駁道。
“京城乃天子腳下,仍有人為虎作伥、手足相殘。将軍被害,也不過是做了他人局中一枚棋子。若一時莽撞,身份暴露,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
夜裡,秦淩羽睜眼躺在床上,越想越睡不着,索性坐起身來,掌了一盞燈,在窗前看圖。
看了一會兒,又按計裡畫方【1】之法打了幾張格子,覺得頭暈眼花,不宜再看下去了。
窗外月華如水,夜枭的啼叫聲似嗚咽,沿着浩浩湯(shang,第一聲)湯的運河水,傳得極遠。
盯着月亮片刻,她決定再去樓上查看一番。
她繃着足尖,盡量不讓樓梯木闆發出聲音,手裡護着一盞燈,勉強能看清路。
镖師們都在甲闆上巡邏,而走廊内那些原本負責上夜的小厮和婢女都唯恐避之不及,落針可聞。
長長的走廊,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偶然有月光透過窗紙,貢獻些許陰慘慘的白色。
【系統,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鬼的,對嗎?】
【宿主,請相信自己的判斷……】
機械音未落,不遠的地方,離地約兩寸處,幾點綠色的焰火跳動着,引路般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