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兩家為利而聚,即将因利而散;蕭氏姐弟則是因權而生,因權而散。
上至天子,下至官員百姓,皆在權與利的罅隙中苟延殘喘,令人扼腕。
算起來,這位久居淮州的郡王,現年已過了弱冠之齡,對于他母妃之死和京中的那座高位,不可能沒有什麼想法。
杜若蘭見她出神,提醒道:“公子,風陵港到了。”
船隻轉過一座山,顯現出這座滄州最大港口的全貌。
風陵風陵,乃是藏風之地。梧城西側臨水,北、東、南各夾一山,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穴口。水上易生風,入穴口而匿迹,故得此名。
戰争時期,這裡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太平盛世,入港口停靠者,從戰船變成了大大小小的商船。
常家這條柳木船,吃水較舢舨更深,可謂是劈波斬浪,引得衆小船紛紛避讓。
視野高闊,大半個梧城盡收眼底。
南地建築與北地略有不同,房屋拱頂更高,多是飛檐翹角、粉黛青磚。
不知山間何處有古刹,傳出幽遠的梵鐘聲,于三山一水間回蕩,久久不散。
除去發生在長陽山的舊事不談,在秦淩羽眼前的,是座徜徉山水之間的洞天福地。
她在京中,止有一日。可偌大京城,除卻繁華森嚴的宮禁,何來這般景緻呢?
杜若蘭側耳聽了一陣,作結論道:“應當是梧山懸空寺的鐘聲。那裡距城約有二十裡地,鐘聲卻能傳這樣遠呢。”
秦淩羽生活的時代,也有那麼一座懸空寺。
整座寺廟以半插飛梁為基,以峭壁頑石為托底,以木為建築材料,危然聳立于懸崖之上【2】。
不知這異世界的懸空寺,是否也如故景般巧奪天工。
此時,人們也聽見熟悉的鐘聲,紛紛從船艙中來到甲闆上。
杜若蘭于人群中瞥見沈鶴,向旁邊讓了一讓,對秦淩羽道:“秦公子,令妹來了。我想去再見兄長一面,你們先聊。”
沈鶴不會挽女子發髻,将發簪當作男子的冠,梳了頭發。秦淩羽本就有幾分像秦澈,這麼一打扮,眉眼間更添了神韻。
趁着她愣神的空閑,她這位“妹妹”走過镖師們戀慕的目光,來到她面前,道:“一日有十二時辰,你魂不守舍的時間加在一處,或許有一半。在想什麼?”
秦淩羽睨了眼镖師們,而後移回目光,答道:“沒什麼。我隻是佩服大人不管身在何處,都能成為最顯眼的存在。”
沈鶴聽出話外之音,回敬道:“都是托某人的福。哪日我覺得這頭長發礙事,拿剪子鉸短了它,便遂了你的願,不做那顯眼之人。”
秦淩羽現在身高高他一頭,氣勢卻矮了半截,忿忿道:“你……”
還沒用早膳,就被這人氣飽了肚腸——他絕對是屬狗的!這麼說,還辱沒了狗呢!
系統及時跳出來回應:【宿主,每個人物都有他獨特的閃光點……】
她忍無可忍:【他那點人性的光輝,早就磨沒了!!】
沈鶴不欲與她有口舌之争,跳過這一段,囑咐道:“上岸後,長陽山之舊事自有提刑按察司審理,且我已傳信于聖人,定會有個交代。城中魚目混珠,你我不可久留,當繼續往南去。”
想起錢袋中少得可憐的項目資金,秦淩羽就直發愁——今夜恐怕得露宿山野了。
另一邊,常元弘面帶病容,恹恹地由老仆攙扶着,看着镖師們擡出收殓吳氏的那口木箱,道:“我再不喜,她亦曾是我的夫人。若丈人怪罪下來,先受着罷!”
老仆勸慰道:“吳家已有兩日不曾來信,想必知府大人已知道了事情原委,不忍太責怪您的。待下了船,衙門就會派人來,将真兇林竹緝拿歸案。”
男人咳了幾聲,擡手指向岸邊,疑惑道:“怎麼不見丈人派來治喪的隊伍,隻來了這兩人?還有,他們身後可是丈人府衙裡的人?”
仆人上了年紀,有些老眼昏花,遠遠地隻能看見有兩人披麻戴孝、一男子跨坐于五花馬上,誤以為是吳從誠派來的人,道:“知府大人什麼都知道,定是派人為夫人主持公道來了。”
随着鐵錨入水、跳闆搭好,兩個一身缟素的吳府下人迎上前來,見了自家姑爺,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哭訴道:“姑爺呀,大事不好了!老爺不在了!”
岸邊人聲嘈雜,加上身後搬運貨物的動靜,常元弘一開始并未聽清,不明就裡道:“誰不在了?你們身後的,不是嶽丈的人麼?”
下人想回話,但想到身後之人的身份,畏縮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及常元弘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五花駿馬上的男人朗聲道:“提刑按察司按察副使顧桢,特奉聖人之命前來,清查前滄州知府吳從誠貪墨殺人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