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臨川不太平,平民日子過得艱難,富戶日子過得不順心。因此,來清輝院狎妓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若僅是聽琴喝酒尋個消遣倒也罷了,奈何來的都是些城内有名的浪蕩子,像做絲綢和茶葉生意的趙家大公子趙瀾,就是這群公子哥兒中最混不吝的那一個。
這位趙大公子不知先前在哪家吃多了花酒,骨綿筋軟,得兩個小厮一左一右架着方能站穩。他還帶了四五個生意上的狐朋狗友來,乜斜着通紅的醉眼,上來就要找玉泠。
等她聞訊匆匆趕去,趙瀾被小厮攔腰抱住,掄着拳頭,險些和天井附近一桌江湖客打起來,嘴裡還嚷嚷着:“鄉野村夫,你們懂個屁!老子那幅……”他打了個酒嗝,“那幅畫是從她相好手上重金買來的!相好死了,她也得還錢!”
鸨母眼瞧着江湖客腰裡别着刀,生怕趙瀾舌頭一個不順叫人給砍了,便也好言勸道:“我的爺,小王爺今天也在,您好歹收斂着點。玉泠在陪小王爺說話,要不奴再給您找别的姑娘?”
趙瀾喝了二兩梨花白,已經看不清人面了,隻道有□□道腦袋尖尖的影子在前邊晃悠。
“小王爺……就算今天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見她!”他抽了兩下鼻子,道,“什麼怪味兒,一股魚腥!放開!”
他養尊處優,日日好酒好菜地供着,雖不曾長成個肥圓的石墩,但也貼骨長着一圈厚肉。相比之下,小厮的手臂細弱得像兩根麻杆,被這麼一掙,當即跌坐在地。
鸨母心情焦急,叫過一個龜公,要趕那桌江湖客走。
請不走大佛,她還挪不動土地公嗎?
江湖客皆頭戴鬥笠,穿黑布衫,也沒有要動作的意思,冷眼盯着趙瀾,仿佛在等他先動手,再狠狠給他個教訓。
鸨母急了:“一壺茶而已,奴不收你們的錢了。你們可知他是誰?他是本地富商……”
這時,三樓傳來一聲巨響。她不由得雙肩一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江湖客聞聲而動,他們沒有出門,而是躍上花樓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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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叫你什麼名字好呢?”
蕭明儀饒有興緻地凝着秦淩羽,不再自稱“本王”,語調輕松,似是在與老友叙舊。
沈鶴面無表情地踢開一截斷木,擋住身後之人。
見狀,蕭明儀拿起執壺,斟了杯酒,兀自猜測起來:“是我小瞧了。姑娘能和聖人身邊咬人最疼的一條狗走在一起,不怕哪日也被他咬上一口?啧,那可真是疼啊。”
這會兒玉泠應當到了鄭家,瞿青拿到證據,定會想辦法前往道觀,将它們送給葉泉,再輾轉至大營。
思及此,秦淩羽平靜了不少。
但她還有一事不明。看蕭明儀的反應,他似乎早就猜到他們會來這裡。但自來到臨川起,他們用的都是顧桢提供的假身份。
也就是說,他們的行蹤還是暴露了。
是如何暴露的,她還沒有頭緒。
互換靈魂期間,除了道觀和鄭家,她還去過書畫鋪子和集市,再有就是,她和沈鶴去施粥棚阻攔官兵與流民起沖突那日。
“有好狗,就有惡犬。我不怕會咬人的狗,隻怕這狗不叫。你戕害滄州百姓,借刀殺人,”她忽然停了一下,爾後緩緩道,“構陷輔國将軍,樁樁件件,都是謀逆大罪。”
蕭明儀笑意更甚,“姑娘應當姓秦,是将軍膝下唯一的女兒。雖然不知你因何故與鎮撫使搭上了關系,但若你死了,将軍會不會傷心呢?”
他飲盡杯中酒,對她亮了下杯底,“若酒裡有毒,我可能會直接殺了你們,現在我倒有些猶豫了呢。”
“毒殺你,豈非太便宜了。”沈鶴道。
蕭明儀轉向他,“我識人的本領不如阿姊,盡管你說話不中聽,卻還算忠心,不像張易那個白眼狼,聽風就是雨。”
“他受我外祖之恩,才能在這偌大臨川立足,可他還是行了背叛之舉,當真令人寒心。”
“所以鎮撫使,你猜阿姊看到那封通敵信件時,内心是否有過猜疑?你為阿姊沾染滿手血腥,若來日鳥盡弓藏,你必将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