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紙包,托着秋娘的腳踝,小心翼翼地往傷患處灑了點,頓時彌散開一股清新的藥香,一看就是上好的傷藥。
秋娘盯着她看了會兒,嘴唇翕動着,不知該自己來還是該感謝,最後憋出一句:“你是個托生在好人家的姑娘,怎會攪和進這般兇險的事情裡?若我是你爹娘,這會兒已經急死了。”
或許是藥起了效果,秋娘“嘶”了一聲。
“我母親遭人構陷,被下了诏獄。”為緩和氣氛,秦淩羽指了指沈鶴,“不然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過,何必千裡迢迢地跟着他來這裡?”
秋娘目光移向閉目養神的沈鶴,“诏獄啊……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兒……哎,我早就想問了,他臉上老長的一道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究竟是什麼人?”
念及沈鶴的“兇名”,秦淩羽含糊道:“這位是欽差大人。”
此話不假,當日她領了沈鶴的職去殿前複命,聖人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算她自己胡謅的。
秋娘奇道:“我雖沒什麼見識,但朝廷欽差還是見過幾個的。那可都是些官老爺,坐的船有一座宅子那麼大,前呼後擁,好不威風。”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鶴,“你說他是欽差,我還沒見過這麼……”
疏朗月光透過木栅縫隙,斜照在男子半張臉上,看不清他的情緒。
這麼……狼狽的欽差?
出京前,她是罪臣之女,被他從溫柔鄉裡拽出來,淪為北鎮撫司的階下囚,接着被他綁在刑架上好一頓威吓。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都變成水匪的階下囚了。
“這……有明察就有暗訪,若是大張旗鼓,我們早就被發現了。”秦淩羽将秋娘的後半句話堵了回去,爾後小聲道,“其實他長得沒那麼吓人……”
以一個現代人的眼光評判,沈鶴長得确實不錯,說賞心悅目也不為過,否則坊間愛嚼舌根的也不會編排他“觀音貌、羅刹心”。
秋娘的藥上得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朝石室另一端走去。
聽到動靜,沈鶴睜開眼睛,見少女捧着藥包,遞了過來。
“你衣服破了。”
“衣服不需要上藥。”他淡淡回答。
“萬一劃傷了什麼地方呢?”
他目光上移,看得秦淩羽有些不自在,伸手在臉上摸了幾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傷口,脖頸上。”
是紅蓮挾持她時留下的,她光顧着給秋娘上藥,竟忘了這回事,難怪那裡一直時有時無地扯着疼。但願那劍刃上沒有鏽斑,否則古代可沒有破傷風針劑。
環顧四周,石室内除了兩塊大石和充作被褥的葦葉,就沒有别的東西了。囚犯當然不需要照鏡子,匪窩裡又多是些不修邊幅的大漢,自己上藥恐怕塗得不準。
她回身想請秋娘幫忙,誰料不知女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面壁躺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
秋娘似乎誤解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小傷罷了……”
“我可替你……”
唯二“清醒”的階下囚同時出聲,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沈鶴輕咳一聲:“我來吧。”
秦淩羽鬼使神差地挪了挪步子,在他身側坐下,由着他用指腹沾了藥粉塗在傷口上。此藥清涼,咽喉又是敏感之處,她一激靈,脖頸便擦過沈鶴的手指。
幸虧石室光線昏暗,為她的不自在做了掩護。
“你的手、”她很快找到别的話題,結結巴巴道,“手是不是破了?”
沈鶴的虎口被震裂,正在流血。
“小傷罷了。”
這番說辭倒挺耳熟的。
還剩下少許藥粉,她不想欠他人情,遂趁其不備拿過紙包,往他手上灑起了藥粉。
這是雙習武之人的手,指尖和掌心都生有薄繭,但手指修長,皮膚白皙。灑着灑着,她愈發覺得是自己占了對方便宜,隻得用言語掩飾尴尬,“明、明天該怎麼辦?眼下隻能智取,諒他們不敢動我,不如我去周旋?”
她下意識擡眸,卻捉到沈鶴唇畔一抹還未來得及消散的笑意。他用空着的那隻手,從她衣襟前勾出一條紅線,上面赫然系着白螺并一隻竹哨。
“是今日。”他耐心糾正,“我們先送一封信去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