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嵋成竹在胸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這假外甥女雖長于侯門,可自小被小姑嬌養着,單純天真,哪裡知道府中的這些陰私。
從心性上看,她分明還是個半大孩子,見到隻蠊蟲都要躲八丈遠,聽到這話怎麼可能不怕。
但淩玦卻并未顯露出半分驚恐,隻是有些訝異地看着她,“喲,左夫人的意思是,國公府會草菅人命嗎?”
左嵋心頭一跳,皺眉道:“說什麼呢,哪有什麼草菅人命。”
淩玦輕哂了聲,道:“按理說,公府的丫鬟仆從,不論是罪籍還是良人,應當都登記在官冊中,不能随意處置,三公子當年也同我提過,若是殺害了雇奴,那按律法,主人可是要抵命的。”
“呵,那是自然。”左嵋幹笑了聲,雖這麼說着,臉色卻沒那麼自然。
這丫頭過往和成粲時常玩在一處,不同他聊些少女心事,怎的居然将律例記得這麼清楚?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聊這些個勞什子?
淩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三公子心性耿直,執法森嚴,若是讓他知道了,您說說他究竟是還是會幫您遮掩呢,還是會大公無私地拉您去按律處置呢?”
左嵋的臉色冷了下來。
她如何不知道她這小兒子的性子。那小子也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一根犟筋,像是腦子天生不會轉彎似的,不然他怎會因為親表妹尋回,就将相處多年的表妹視為仇敵。
這種事若是讓他知道了,即便他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家裡也有的鬧了。
左嵋有些警惕,思量片刻,突然噗嗤笑了聲,極為親昵地挽起淩玦的手,“瞧你這孩子,舅母同你說笑呢,怎将你吓成這樣?你那三表哥腦子不靈光,别跟他開這種玩笑,他可是會當真的。”
“原來竟是玩笑話啊?”淩玦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可不是,”左嵋不着痕迹地移開視線,看向了另一側的男賓席位,“瞧瞧,你二表哥又整了些新花活。”
其實在她發話之前,衆人的目光倒是早就被吸引到了回廊的另一邊。
“大哥生辰大吉,小弟送上小小賀儀,不成敬意。”
霍成圻拍了拍手,接着便見四個仆役合力擡上了一座小山似的賀禮,其上蓋着一塊帶着暗紋的紅綢。
席面上的衆人皆對着那賀儀指指點點,好奇那紅綢之下究竟是什麼。
霍成殊的臉上并未顯現出太多喜色,甚至略顯出幾分不耐,“二弟,我不需要這些外物,不過小小生辰而已,你也不必太過破費。”
霍成圻笑着湊上前,在他身側用僅兩人聽得到的聲音低語,“大哥,這賀儀倒也不止是我一人準備的。”
說着,他用目光指了指回廊的另一邊。
霍成殊順着看去,卻見一人遠遠地對他淺笑,還沖他眨了眨眼。
他如玉的面上劃過一道淺淡的欣喜,轉瞬即逝,可随即點了點頭,“可,下不為例。”
霍成圻将手中的折扇一收,随即用扇尖指向那紅綢,“掀開吧。”
“是。”
仆役齊齊應聲,随即其中一人扯着紅綢的一角,緩緩向下拉着。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綢緞沿着那小山的輪廓軟軟滑落,終于顯露出賀禮的真身。
然而,集結在賀禮上的目光皆是一愣。
那紅綢之下,居然隻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黑色石頭。
席面上的客人頓有些哭笑不得。
“這二公子怕是在逗我們玩兒呢,怪不得剛才那幾個仆役擡得那麼費力,敢情是塊石頭。”
“這石頭定是二公子抛的磚,後面當還有真正的玉吧?”
“我看不一定,誰不知二公子向來有些奇思,這石頭應當就是正禮了,估計他會編出一則故事配着這石頭送上呢。”
霍成殊亦有些無言。他本生出了幾分期待,想知道她究竟會給他送些什麼賀禮,可眼前所見,不免令他有些失落。
“先收回我院中吧。”他倒也沒有出言責怪,隻淡淡吩咐了句。
“大哥且慢,”霍成圻執扇對着那石頭一點,“這禮還未送完,大哥不若再耐心一看。”
說着,他來到那黑石一旁,擡手在那石頭的一角輕推了推,誰知他手下那片石頭,竟薄如蟬翼,即刻碎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