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話。
*
翌日。
拂曉時分,天色将明。
傳音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急促而尖銳,猶如在冰面锉刀。
冉竹迷迷糊糊地爬起,手不利索地掏了幾下,才總算将東西弄出來,匆忙接收傳音。
“結界司傳令:今晨發現有人闖入谷中,所有弟子立即往花廳集合,全谷搜查。”
有人闖入?
她腦袋本有些發蒙,此刻倒是清醒了不少,頓了一下,轉頭看看床榻上的淮璃。
閉着眼,還沒醒。
幸好,如今已經不需要擔心百丈藤了。不然昨日剛剛吵完架,今日還得強行拖着這貨去集合。
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簡單洗漱,又極快地穿戴整齊。
做完這些,她拎起本命劍,像一陣清風開門離去。
此時,淮璃側躺着,睜開了眼。
他睡眠本就淺,如今心中煩躁,更沒有什麼睡意,便也起來梳洗。
冉竹不在。他遊魂似的在屋裡走了幾圈,始終五心不做主,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那書桌跟前。
無事可做,晃眼,又看到了那本書。
《七日》。
*
花廳裡。
結界司的長老面色嚴肅地說了許多,但冉竹心裡擱着事情,竟半句也沒聽進耳朵裡。
“小竹子。”
忽然,尤清寒在旁邊喚她。
她恍然醒過來,擡頭沖他笑了笑:“師兄?”
他往這邊挪了半步,低頭,臉側過來靠近她:“待會兒跟我一起。”
“好啊。”她點頭答應。
這是尤師兄的常規操作了。和他一組搜查,是摸魚的必備首選,合歡宗逛街一日遊,沒危險、沒壓力,還可以營造出參團率100%的視覺效果。
俞師姐則是照常欺負盛師兄。她惡狠狠地威脅,讓他一個人承擔所有工作,自己則溜回洞裡趕稿。
冉竹跟在尤清寒身後,望着他略略清瘦的背影,不禁想起前日那番不歡而散。
看起來倒像沒什麼大礙。
如今她若再提起,是不是會讓氣氛變得更尴尬呢……
她這般心不在焉地踱着步,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尤清寒忽然間停下腳步。
如此猝不及防,若不是她及時刹住,差點就整張臉磕到他背上了。
尤清寒一直沒轉身,她隻有疑惑地探頭問:“怎麼了啊,師兄?”
他緩緩回身,雙手分别搭在她的肩上,很是溫柔。
然而她卻不自在地往後退了半步。總覺得,這雙溫柔的手,像掐着她不許她逃走似的。
“對不起。”他突如其來地道歉,眼底閃爍了一下,餘下的皆是望不到底的黑。
冉竹驟然怔住。
她看見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筆,一隻渾身銀色的筆。
這場景似曾相識。前不久才看過的記憶,瞬間複蘇在她的腦海中,清晰到令她駭然。
“添足?”
她沖口而出的話,讓他有一刻的慌亂。
不知她為何會認得添足。但箭在弦上,已經再也收不回來了。
隻要能留住她,即便她醒過來的時候,會恨他,怨他,甚至厭惡他一輩子……
也不要緊的。
他飛快地鎮定心神,運起靈力,向添足發命:“結幻境。”
靈光乍起。他眼看着少女水靈靈的眼睛,一點一點,失去原本的光澤。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揚起頭,像被人牽起來的漂亮娃娃,對他展顔一笑。
他心若擂鼓,凝望着她的臉:“小竹子,其實我……我跟師尊求了你。師尊已經應下,隻說問你的意思。”
她走過來,雙手環住他的腰,頭靠在他懷裡蹭了蹭。
“好啊。”
那樣生動又明媚的人,即便是什麼也不做,也能讓他心神蕩漾。
他不由地抱緊了她。
這一刻,他算是終于逼着自己越過了那條線,下作又鄙薄,膽怯又卑微。
冉竹似乎感受到什麼,半擡起頭,擔憂地看他:“師兄?”
“那我們說好了……”他聲音低沉到沙啞,“等宗主過完生辰,我去求她賜婚。”
她“嗯”了一聲,出奇地乖巧:“都聽師兄的。”
不會太久的。
隻需要幾日,他就能斬斷他們之間的關系,讓一切回歸正軌。
到時候,再讓真正的她回來。
即便那時她生氣,打他罵他,堅決悔婚,或者再也不會原諒他。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能承受。
透支的債,他用餘下的一生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