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比方才還要冰冷,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阿竹,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吃下去就不疼了。”他複又将她抱緊在懷裡,努力擠出一點笑意。
然而她柔軟的手,從他懷中悄然滑落,無力地垂下,沒有任何生氣。
不對……不對……
他服下解藥後明明已經好多了。她為什麼還沒有睜開眼,為什麼……
“阿竹?”他輕輕搖動她的身體,心中的不安如漣漪般散開。
淮中林盯着他,冷冷道破:“沒用的,她已經死了。”
死了?
他擡眼,茫然若失。
淚水無聲流出,滴落進她顱頂的烏發裡,隻片刻,便冷掉了。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騙自己,崩潰得哭出聲音。
過去,他一直都以為詛咒是莫須有的東西,是旁人強加給他的偏見,除了不屑便隻有厭惡。
如果這就是作為代價,金書給予他的詛咒……
他承受不起。
回憶如落潮瘋狂湧現。與她在一起的時日,短得像一瞬,又長得如永久——
虎落平陽,是她費盡心思,予他一片遮陰之地。
流光閣的火焰中,是她沖入火海,将他救起。
為了讨回他的尊嚴,她與師姐争吵,與秘境司樹敵。
萬生崖上,她毫不猶豫地跟着他,一躍而下……
這顆真心,他得到得驚喜,卻又暗自惶惶,心驚膽戰地害怕失去。一點點是似而非的猜忌,足以令他忐忑不安。
最終,卻是他親手毀掉了全部。
毒已解,傷口卻還在痛。心像被萬千絲線勒住,每呼吸一次,便勒得更深一分,痛入骨髓。
窗外的黎明已經降臨。
慶賀壽辰的鞭炮,随着逐漸發白的天際響徹整個合歡宗,喜慶而嘹亮。
淮璃抱起她,默默地朝外走去。
淮中林拉了他一把,怒道:“你要幹什麼?快跟我走,别在這裡丢人現眼!”
他充耳不聞,彈指,震開面前緊閉的木門。
“你瘋了嗎!”淮中林的怒氣全都化為愕然,“你要帶着柳萬絲的徒弟走出去,必定萬劫不複!”
憑他淮中林的實力,他們大可躲過結界司,全身而退。但若讓門外的弟子們知道,他們在合歡宗的地盤上殺了人,要走便沒那樣簡單了。
淮璃停頓了一下,轉過頭。他眼中已經沒有光,空洞洞的如同木偶:“是我殺了她,不該賠命麼?”
死了也好。她在哪兒,他便在哪兒。
淮中林狠狠愣住了,臉色難看到恐怖。鮑一松則在一旁濃重地歎了口氣。
這孩子生來有些傲氣,脾氣十分執拗,行事不羁。但他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完全令人看不懂。
如此下去,便真的無法收場了。
“璃兒啊,你千萬别沖動,”鮑一松快走幾步到他面前,輕聲道,“你白白賠上性命又有何用呢?我、我們還有辦法救回冉姑娘的……”
他停住,滿身的血好像又湧動了起來:“辦法?”
“嗯……神州大陸,奇門衆多,修鬼道者亦有之。隻要魂魄不滅,總歸有一些還魂之術,”鮑一松一口氣胡謅了許多,冷汗直冒,“與其乞求來世,不如再續今生。”
再續今生。
淮璃半垂下眼,一動不動地看着懷中的少女。
她像睡着了,比平日裡乖巧安靜,臉頰微紅,眉目仍是動人。
阿竹,鮑師叔說得對,來世,太多變數。他不知道在來世到底該如何找到你,若是相逢對面卻不識,或者幹脆一輩子都尋不見你,那他該怎麼辦才好……
他很害怕,容不得一絲變數。
你再等等他好不好?等他到碧落、到黃泉,竭盡全力。
若是不能,他就去來世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