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林清婉腳尖一點,人便從懸崖邊躍至思過崖,寒風獵獵作響,吹起她的衣袍和秀發。一進入此間,她便感應到體内的靈力正飛速流失,身體随着靈力流失而變得沉重,刺骨的冷意鑽進體内,使她不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林清婉在山壁前盤腿坐下,摩擦着雙手,她呼出一口熱氣,熱氣飄蕩在空中,轉瞬間就化為透白霧氣,沒有一點暖意。宋無栖一斂目,這一斂就收回了凝在思過崖上的視線,她轉身離去,回了刑堂。
途經堂前,宋無栖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此人一襲玄衣,腰間挂了一柄墨金配色的長劍,本就鋒利的眉眼在北風中顯得更加凜冽,下颔尖削的線條繃得很直,他雙手自然垂立,獨立于刑堂前。
——是褚青雲。
宋無栖尚未走近,褚青雲便幾步邁上前,問:“宋堂主,我師尊可在此處?”
宋無栖點頭,将個中緣由一并道來:“賀峰主座下首徒忽患足疾,尊師已承認此乃滄海峰之咎,如今她身陷思過崖,以思其過。”
褚青雲眼裡的寒意倏而化開,宛如冰層消融,化為澄水,凝作一泓憂思,他蹙眉問道:“要關多久?”
宋無栖答:“一月。”
褚青雲捏緊指尖,再問:“我能進去嗎?”
“思過崖乃刑堂重地,嚴禁擅闖。”宋無栖眉宇間掠過一抹厲色,口吻極其嚴肅。褚青雲緩緩松開指節,颔首道:“我明白了。”
他的目光透過刑堂,望向思過崖所在的方向,好像在透過建築看寒泉之下的那個人。宋無栖已經離開,褚青雲在堂前茕茕而立,他的視線穿越山野,遙遙寄以峭崖。
夕陽的餘晖漸漸消散在西方天際,太陽熄滅了白日的光芒,隻留下感受不到溫暖的橙黃。東方的明月緩緩升起,清輝灑在映在堂前大地的人影上,褚青雲仍舊站在原地,月光照耀在墨黑的衣衫之上,如同披了一層銀色的輕紗。
朦胧月輝傾進寒泉的倒影中,林清婉盤坐于瀑布前,銀白的衣裳被鍍了一層光華,絲絲縷縷的寒意浸透骨髓,讓她渾身不住地打着哆嗦。旭日自東邊升起,露出了魚肚白,晨晖逐漸鋪滿整個天際,暖洋洋的陽光照射下來,她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四周寂靜無比,隻有泉水不斷傾瀉而下的聲響,周遭空曠無垠,舉目望去,盡是一片懸崖峭壁。林清婉阖上雙目,任憑寒水飛濺至衣裳上。
日夜輪轉,好幾個日月交替,褚青雲始終睜着雙眼,盯着思過崖的方向。四周人來人往,不斷有弟子經過他身旁,他任憑周圍人打量,目光未曾挪過半分。
林清婉額頭枕着肘窩,半躺在石崖上,霞光下臉色異常蒼白,眼睫和發絲皆沾着冰霜,銀白色的衣衫大半都被水打濕,淩亂地鋪在地面上。她的手被凍得通紅,不住地打着顫,鼻尖吸入的空氣仿佛都淬了冷意。
一隻溫熱的手掌貼上林清婉的臉頰,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的眼尾,有人環過她的脖頸,将她從冰冷的石崖上扶起,林清婉費力地撩起眼簾,瞥向來人,喚道:“青雲。”
褚青雲眼眶泛紅:“師尊,是我。”
林清婉雙腿被凍得麻木,短暫地失去知覺,褚青雲把她帶到自己懷裡,手臂牢牢環住她的腰,沒讓她再倒下去。他帶着林清婉離開思過崖,躍到對面的後山懸崖。
靈氣一點一點複蘇,身體開始回暖。褚青雲雙手捧着她凍紅的手背,讓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将熱度傳遞過去,他嗓音幹澀:“師尊,苦麼?”
林清婉提起唇角,把另一隻手也貼在他面頰上,她雙手捧起褚青雲的臉,順口開玩笑道:“一點也不苦,你這架勢,是要掉小金豆嗎?我們滄海峰不缺這點錢,留着等倒竈以後再掉,我拿盆給你接着。”
此刻褚青雲的心情複雜極了,她越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心裡邊就越是心疼。褚青雲探臂過去,用指腹擦去林清婉眼睫上的寒霜,她透白的臉好半天才恢複血色,睫毛被寒氣侵染得微微濕潤,看得他愈發難受。
褚青雲一把将她按進懷裡,聲音沙啞:“以後别再為我做那些事,行嗎?”
林清婉猝不及防被他抱了個滿懷,聽見他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心頭蓦地一軟:“誰說是為了你,換作任何一個徒弟,我都會為他們出氣,你可别自責。”
褚青雲道:“那以後别再做那些事,就當是為了我,行嗎?”
林清婉笑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