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倒也與彤華打過幾回交道,多少知道她脾氣,不覺得她是在針對自己。更何況,他見慣了風浪,心裡就是想多了,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
于是此刻,他也隻是道:“彤華君身體要緊,是我思慮不周了。”
對面霜湖龍女黑着臉冷笑一聲。
陵遊站起身來,拿了面前的酒樽,命仙侍斟滿,同南帝道:“彤華身體欠佳,連日用藥,喝不得酒。這杯酒我來替她,南帝勿怪。”
彤華的身體有些問題,這在天界是公開的秘密。陵遊主動解釋,又滿飲此杯,給足了南帝臉面,免得他下不來台。
南帝談笑對飲,關心了兩句彤華的身體,便自如地歸了原位。
隻是這一出後,上來敬酒的就謹慎多了。大多是隻敬長晔與純聖公主,偶有幾位關系與四海相近的,皆下來敬霜湖一杯,卻對彤華視而不見。
此處到底不是定世洲,又有誰敢為了奉承彤華而下帝君的臉面,一時間顯得彤華處倒清冷了些。
霜湖一連喝了幾杯,心中終于有些暢快。
又有一位水君,轄地在東南交彙,算是霜湖的部下。他敬過四位龍王後,先敬了霜湖,又轉向東海席上,同一青衣神君道:“五太子。”
這水君面上神采奕奕,絲毫不覺一旁的霜湖,已然露出警惕神色。
她在心中暗罵此子愚蠢。
五太子玄洌,原是安安靜靜坐在席上,從頭到尾置身事外,萬萬沒料到這一出竟也演到了自己面前。
他輕輕笑了笑,沒拿杯,口中道:“你屬地雖在東南交彙,卻歸南海統轄。我出于東海,封在内陸,更是與你無交。仙君這杯恐怕是敬錯人了。”
東海龍王在前,瞥了玄洌一眼。玄洌隻裝作沒看見,扶了扶額頭,伸手讓身邊仙官扶了自己起身,口中說有些醉了,要出去透透風。
他經過霜湖身邊,霜湖起身道:“兄長往日海量,今日怎麼醉了?”
她口吻不再倨傲,親近之中亦有恭謹之意。
玄洌漫不經心道:“猝不及防,喝得急了。”
霜湖見他表情尚好,便道:“開宴頭一日,往來是多些。我陪兄長出去走走?也正好躲幾杯。”
她是因為那仙官的莽撞,此刻特地來示好解釋,玄洌心知肚明,笑觑她道:“你不與彤華鬥氣了?”
霜湖嘴硬道:“我與她也不在這一日兩日。”
玄洌往對面看了看,淡道:“你猜,我若與你再多說幾句,等會兒還哄不哄得好那位祖宗?”
霜湖就知道他方才拒酒是為了彤華,不滿道:“她給你們東海是灌了什麼迷魂湯?兄長下了我這妹妹的臉面,送去給她做人情?”
玄洌不與她争辯,隻道:“妹妹坐罷。不辛苦妹妹了。”
他一路行去,站在台下同身邊的仙官說了兩句,便負手立在原地等候,隻回過頭來看向彤華的方向。
衆人眼見着那仙官應聲而來,走到彤華的席位之後,來請彤華。
上天庭這些仙官紛紛心中贊歎:神明就是神明,作起來也是别具一格,千萬年不帶重樣,實在是好看。
彤華早年與東海有些不痛快的舊事,不大樂意在衆人眼皮之下和玄洌來往。她拒絕了一遍,那仙官卻又請一遍,她升起些不耐煩,正要再拒,擡眼看見霜湖不大開心的模樣。
這下她開心了。
她施施然扶着仙侍魚書的手起了身,朝着玄洌走了過去。她連刻意低調的作态都沒有,故意讓人眼睜睜看着自己和玄洌并肩走出,把霜湖丢在場中。
二人皆面目含笑,可彤華低語的口吻卻分外諷刺:“你還真是會心疼妹妹,瞧着霜湖對我耀武揚威,趕緊把我叫出來,好讓她少喝幾杯。”
玄洌無奈道:“霜湖與你都是我的妹妹,我有心一碗水端平,你們兩個倒都埋怨起我。”
怎麼能端平?
看從前,二人先祖是同生創世神,故有符舜方才的一家之言,隻是雖然都可稱作兄妹,到底親疏有别;
看如今,彤華坐享三洲供奉,霜湖不過一湖之地,二人部下勢力比起來,也是相去甚遠。
她們真要鬥起來,玄洌這一碗水,怎麼端得平?
彤華沒将這虛言入心,聽過便忘。
華滿園中花樹繁茂,二人走在白石小徑上,玄洌幾次伸手,為她擡起頭頂花枝,讓她先過。
她與他閑話幾句,待離得遠了,到了一處僻靜無人之處,便要與玄洌分開。
玄洌無奈道:“莫要生事。”
他仿佛吃準了她借自己邀請離席,是為了去惹是生非。
彤華哼了一聲,趁他不備,狠狠踩了他一腳,扭頭就走。
玄洌失笑,在這裡孤身坐了好一會,直到時間過去許久,神識感覺到自己的部下來尋,這才緩緩踱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