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舔一口嗎?”
仿佛一句再尋常不過的邀請,說這話的人神色無辜極了。
可聽在魔族耳中,就是刺激他們大快朵頤的信号。
步謹言的目光幾乎霎時被猩紅血迹所攫取,這個人族女子有一雙說不上多麼細嫩的手,按理來說她應當養尊處優,可事實是那雙手掌心錯落薄繭,手背與五指都有着淡了的傷痕。
一道猙獰的豁口就這樣橫亘于手掌間,在黑衣與雪白膚色的襯托下,鮮血豔麗到能刺痛眼球。
香甜的氣味源源不斷湧了上來,比尋常人族有着遠勝千百倍的吸引力。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知道多久壓抑食人的本能。
仿佛災荒時的饑民驟然遇上山珍海味,饑腸辘辘的胃成了深不見底的洞穴,往日裡可以忽視的焦灼在此時蜂擁而至,腦子裡除了瘋狂叫嚣的食欲再裝不下其他。
步謹言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些天他看得清楚,脆弱表象下是一副歹毒的心腸。
殺死多年相伴的夫君,三言兩語擊潰對她不懷好意的魔族心防,甚至還在籌謀對付魔尊。
正是這樣一個心計深沉的女人,體内流淌的血液也是惑人成瘾的毒。
他明知咬下去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但就是忍不住。
就咬一口。
好似有一道甜膩的聲音誘惑着他。
隻需要一口,無數個日夜折磨他的焦灼難耐就能被短暫撫平。
步謹言捧起那隻染血的手,着迷般湊了上去。
曲雲織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大力禁锢,她用另一隻手輕柔拍撫着魔族暗衛的後背。
臉上是僞裝出來的慈悲與溫柔,就像正注視一隻舔舐自己血肉的幼獸。
長久以來壓抑本性的人一旦破了戒,就再無法維持搖搖欲墜的自律,他們會在每一個夢回的深夜,腦海一遍遍上演當日的情景。
會在心底安慰着說,沒關系,就再來一次。
一次而已,沒什麼的。
然後這樣的“一次”越積越多,逐漸演變成放縱的執念。
執念将會是她控制住一個人最好的籌碼。
曲雲織垂眸凝視着魔族暗衛。
他眼底恍惚,不知不覺拉下面罩,那張臉蒼白而俊秀,像是常年不見陽光,唇瓣還有些發幹。
待到鼻尖幾乎蹭到她的掌心,已能察覺到吐息帶來的溫度。
暗衛啟唇,一截猩紅的舌尖探了出來,血液的氣味勾得他喉結上下滑動。
曲雲織笑容加深,成了。
即将久違品嘗到鮮血的滋味前,暗衛眼神陡然間變得清明,他看見了近在眼前的血肉,面色一變,就像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步謹言奮力将曲雲織的手甩開,重新拉上面罩,露在外的半張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狠狠扭頭瞪向罪魁禍首。
曲雲織似沒能想到他這都能清醒過來,詫異與暗衛對視。
“此事我不會禀報給魔尊,但下不為例。”
說完,步謹言迫不及待消失了身形,稱得上落荒而逃。
曲雲織心中啧了聲,還挺難搞的。
*
又過了幾天無事發生的清閑日子。
魔尊說不會有外人叨擾她,往日那些找茬的魔族還真銷聲匿迹了。
曲雲織心想這可不行。
她實質上是為了不讓太乙天書回到人族,困住鴻蒙至寶的一件容器,是個貨真價實的囚犯。
要想攻略魔尊,光這樣被動等待就是浪費時間。
她需要盡快掌握主動權。
曲雲織決定出門一趟尋找機會。
剛一踏出門扉,熾烈的陽光就澆在了身上。
她下意識擡袖擋住了臉,眼睛被刺得微眯起來,沁出幾滴淚。
曲雲織自嘲地想,她果然是個性格陰暗的人,喜歡待在黑漆漆的屋子裡,見不得陽光。
魔域對人族來說是止小兒夜啼的可怕地方,但出乎意料,整座宮殿典雅莊重,四處可見精心培育的奇花異草。
沒多久,她便撞見兩個魔宮侍女。
矮個的侍女抱怨道:“最近魔尊陛下出關,宮裡規矩都森嚴了許多。”
高挑些的也歎了口氣,“沒辦法,誰叫陛下本就是苛刻的性子,忍一忍就過去了,從前不也是這麼做的。”
兩位侍女淚眼汪汪,一轉頭就碰見曲雲織站在花叢旁笑意淺淺望着這邊,她們瞪大雙眼,就像見了鬼一樣恨不得拔腿就跑。
曲雲織頓時眼中浮現哀愁之色,摸了摸自己光潔秀美的臉,“我長得有那麼可怕嗎,為何見了我就跑?”
侍女們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僵硬地扭過身子,沖她讪讪一笑,笑容跟被肌肉生拉硬拽出來的一樣。
“怎麼會,曲夫人國色天香,是我們見了自慚形穢。”
她們正是前段時間找曲雲織不痛快,反而被氣哭的兩個魔族。
高挑侍女率先冷靜下來,“曲夫人找我們,可是有吩咐?”
曲雲織撥了撥身旁一叢花枝,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好像彈在了侍女緊繃的心弦上。
“先前我聽你們抱怨魔尊苛刻,能跟我說說是怎麼個苛刻法嗎?”
兩位侍女擔驚受怕的表情蕩然無存,維持得體的笑容,“怎麼會?魔尊陛下英明神武,曲夫人怕是聽錯了。”
在魔宮當差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口風嚴。
曲雲織便也沒揪着這個話題繼續問,“我近來有些想念仙宗的生活,當然我清楚魔尊不可能放我回去,就是不知哪裡可以尋到人族的物品供我睹物思人一番?”